乔焕悄悄抬头,确认徐予和?没有?关注这里,便压低了声音:“只是容乔焕再多嘴几?句,娘子到这里实非一时任性,五月以后徐中?丞不在汴京,自然不知京城这段时日的?风风雨雨。”
“驿站传信中?断,也未曾见着邸报,徐某对汴京时闻确实知之甚少,”徐琢的?心里莫名紧张起来,“敢问乔卫士,小女可是经历了什么事?”
来之前徐予和?嘱咐过他说喜不说忧,乔焕思虑片刻,只能挑着说:“早在叛乱尚未平定之时,娘子便开始与我们思虑如何筹备援兵粮草,各路州县驻军娘子了然于?心,因此我们走?得比官家安排的?运粮队伍还要?快一些,之后到凤州与蔺将军汇合,听说河州军民宁可挨饿,也要将库中所有存粮送给前方作战的?兵士,见娘子担忧中?丞,蔺将军让我们带了部分粮草随娘子来河州,为了能快些将粮草运到,娘子在路上一刻也不敢停歇。”
徐琢捕捉到一丝不对,可又想不出何处不对,侧目看了看徐予和?,想再问些什么,不料张嘴喝了满嘴冷风,还掺杂着星星点点的?冰凉。
徐予和?道:“像是下雪了。”
徐琢知道这是在催他,便道:“乔卫士一路照拂小女,徐某感激不尽,我已命人在官邸备下薄席,乔卫士也一并去吧。”
至知州官署,原本细碎的?雪粒已状如飞絮,天地万物也铺了一层极浅淡的雪色。
徐予和?手?指冻得泛红,缩在衣袖中?仍觉得寒冷。
徐琢抬手?招来接迎的?小吏,交待道:“你先把娘子带到后院的?厢房里,再把我书房里的?氅衣拿过去给娘子披上。”
小吏点头道是,转身?走?到徐予和?面前准备带路。
徐琢道:“燕燕,你先去后院用饭,爹爹处理完这边,给乔卫士安排好住处,就去找你。”
徐予和?点了点头,跟上小吏的?步伐。
连廊下的?灯笼忽明忽暗,微弱的?光亮之间,被风裹挟的?雪片清晰可见。
侧目望去,风雪苍茫,那里比河州还要?再北一些,应当也下雪了吧。
也不知怎的?,徐予和?就想起了他,连她自己也有?些想不明白。
小吏走?下台阶,回身?见她望雪出神,忙不迭提醒:“娘子当心脚下,过了前面那道门,就是娘子的?居所了。”
徐予和?回过神来,轻轻道了声好。
“徐中?丞那日收到信,就让我们把后院这间屋子收拾出来,被褥用具也都换了新?的?,”小吏提着灯边走?边说,穿过一道垂花门,他停下身?,又道:“这里就是了,娘子是女眷,我不方便进去,只能送到这儿,待会儿沙娘子会把氅衣和?吃食一并送过来,若是娘子还需要?什么,就让沙娘子给我们说一声,明日开?集了去买。”
徐予和?颔首,“多谢。”
小吏微微点头,提灯离去。
远去的?脚步声隐没在风雪之中?,庭中?一片静寂,静得能听清雪片簌簌落下的?声音,徐予和?没有?立刻进屋,她抬起头,朝着西北方向望了很久。
屋内炭火烧得正旺,推开?木门,风雪带来的?寒冷从身?上逐渐退去,从汴京离开?得狼狈,途中?赶路又火急火燎,到今日,她总算能放下心了。
徐予和?环顾左右,大致看了看屋内的?陈设,而后走?到书案前找出纸笔,外面天寒地冻,不过这里有?炭火,砚台摸着并不凉,墨条也不难磨。
她挽起衣袖,提笔蘸了些墨,在纸上将今日到河州见到父亲的?事写了出来,还有?日前西北的?局势。
写到一半,沙娘子送来了吃食,第二趟又送来一件氅衣和?几?件御寒的?衣物,可家书起了头,她便愈发放心不下只身?在京的?母亲,掰着手?指头算算日子,一家人还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久。
也不知这场仗什么时候是个头,徐予和?眉梢颦蹙,也没了心情进食,索性放下竹箸,起身?去书案前继续写那封未完的?家书。
一灯如豆,宣纸上的?字迹密密麻麻,未干的?墨迹映着灯火,有?些微微泛黄,写字的?人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息,平静良久的?烛火也开?始弯腰叹息。
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叩门道:“燕燕,爹爹现在能进去吗?”
徐予和?放下笔应了一声,起身?去门口迎接。
徐琢进来以后,一眼?就瞧到了桌上未动多少的?餐食,脸上的?一点喜色很快便退地无影无踪。
他想起刚才乔焕的?回答,不自觉皱起眉峰,“河州百姓捐粮的?事你也知道,河州收复不过数月,原来的?州官在城破时不知所踪,卷宗文书也多有?遗毁,各州县冗务繁杂,还要?重新?核实人口户籍,今日发完粮,明日还要?处理旁的?事,这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拖不得,所以白天爹爹才没有?跟你好好说话。”
徐予和?倒了盏茶递到他面前,“我知道,在爹爹眼?里,事无大小。”
徐琢接过茶盏放到一旁,“爹爹知道你从汴京到这里不容易,路上必然吃了不少苦楚,现在是戌时末了,爹爹本不想扰你休息,可又怕你把事情都闷在心里,”他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想说的?,就跟爹爹说吧。”
徐予和?一下子红了眼?眶。
她咬着唇哽咽数声,再也忍不住,把压在心间的?惧怕和?懊悔尽数吐露出来。
徐琢听完,眼?眶也泛起了红,轻轻拍着徐予和?的?肩膀,让她把憋闷许久的?情绪慢慢宣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