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夏季小说网>客心洗流水 > 第 10 章(第1页)

第 10 章(第1页)

第10章

玉颜欢和我讲过很多故事,其中有一个我记得很清楚。

她说有一个皇子,生来聪颖过人,老皇帝昏聩无能民不聊生,天下豪杰蠢蠢欲动密谋着要揭竿而起,而皇子不愿看到天下大乱,于是笼络朝中有识之士尽力挽大厦于将倾,她和我就讲了这麽多,然後抛出问题,问我认为最後那个太子的结局如何。

我问她那些有识之士当真有识吗,她答自然;我问她那些有识之士都尽力为了天下吗,她说那倒不一定。

我虽然察觉到有些怪异之处,却还是觉得皇子的结局应当不错,玉颜欢却和缓地笑了笑,说公主还是太小了,以後总会明白的——那一瞬她的侧脸冷酷而萧索,我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不易觉察的隐秘,于是正色央她教我。

她曾叹息“慧极必伤”,可是动机与陆真完全不同。而且陆真很执着地要我做“君子”,要我善良,玉颜欢对此嗤之以鼻。

她告诉我皇帝这两个字,本质上和丞相丶太傅等等没有任何区别,谁合适,谁就被挂在这个名头下,可“君子”不是,君子是收束自己的欲望。像现今很多人感慨世风日下,不像远古人心朴素,君子一般只在特定时候出现,君子也是可怜人,他们甚至一无所得。

在玉颜欢地方,君子是一种利他主义,甚至是唯他主义,这真是很让人害怕。

我想不明白好多事情,我就偷偷问玉颜欢那麽安国夫人是不是从属于这个该死的“君子”门类,玉颜欢答得很奇怪,她说“安国夫人比我像君子”。

于是水落石出。“像”和“是”仅仅只是差了一个字,却分明是云泥之别。

可是世间从无绝对,人与人只要比较得来的结论便已足够,因此谢叙是我见过的最失败的人,她败在我父亲丶陆真甚至楚末帝的联手绞杀下,并不冤枉,只是有一点可惜。

说到这里我又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人叫赵迁,是我的另一个弟弟。也许我提到他有些早——实际上在此处提到确实有一些早,因为能够听到我娓娓道来的这些旧事的後世人肯定都能推知我表达的内核到底是什麽,也能轻而易举地推知我父亲和安国夫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什麽旁人连只字都未曾提及的荒唐往事。

但是我早年身在局中,又年幼不懂事,往往坐井观天不可推知全貌,是我父亲对赵迁的态度让我明白了抛却了所有血腥权斗,一个醉心权力功业的男人对另一个身份尴尬的女人可以有怎样的私情。

请你们千万别误会,我不认为那是情深——尽管幼年时代的我是这麽觉得的,我那时真的愚蠢天真,这一点我认账且诚实。

我这个弟弟,一生避开流血漂橹的党争与屠杀,一生都在钻研安国夫人的画作,但是很可惜一生都未识得安国夫人的精妙之处,因为他一生顺遂。

人家说文章憎命达,画画也差不多的道理,他闲云野鹤的时候安国夫人在挣扎着求生,他享受府上妃嫔侍奉的时候安国夫人在委曲求全地侍奉别人,这差得太远了,他能明白那才有鬼。

赵迁连安国夫人的皮毛都学不到,却占据了我父亲最後一段漫长年月中的全部目光,我只能在床边尴尬的夹缝里递上盛满极苦涩汤药的玉碗,那一刻我有充足的对我父亲——这个大体上能够被称作铁马帝王的人——送出讥讽的微笑。

我讥讽他将死,我讥讽他孤家寡人,我讥讽他求不得,我讥讽他得到了世间人想都想不到的泼天富贵还惺惺作态。

他每在病榻上挣扎一日,他的痛苦便深一分。那是实实砍在他皮肉上的血痕,深可见骨,几乎可称是刀刀致命,他粗重的喘息散落在死寂的殿中,我记得那日是中元鬼节,我清晰地在他斑白的眉间鬓角丶那深重的丘壑间看到了厚厚铺开的死气,浓墨重彩地。

他终于也成了我在史册中读到的将死帝王。我看到最後一点生气从他的指尖穿梭,绕过他的眼角眉梢,他浑浊的眼珠子骨碌碌地打转,我知道他想抓住那一点渴望,但是帝王死前毕竟都不快乐。而且他终究也得明白,即便以他帝王之尊,死生也非人力可及——我更愿意相信安国夫人已经身体力行地教会了他这一点,因此他才会活得痛苦百倍。

玉颜欢比我通透太多,许多我想破脑袋搞不明白的事情经她随意点拨便可拨云见日,不过仅止于我幼时。当我身不由己被卷入朝堂斗争之後她便翩然告辞,从此我只以敌或同党去形容一段短暂的关系,哪怕我幼时曾无比依赖于她。

安国夫人死前我就我父亲和谢叙之间的事情问玉颜欢,当然我不敢问得十分明白,只是模棱两可表示我不明白为什麽一个人可以对另一个人既深情又薄情,那他到底是深情还是薄情?

所以你看我总是接二连三地钻非黑即白的牛角尖,後世有人说历史是在以螺旋式前进,那我的进步大概也是如此。

已完结热门小说推荐

最新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