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一下,用了个委婉的词语,“食不知味。”
“是啊,”崔钧也一摸肚子,半靠在马车壁上,“我好想念当初山坡上烤的竹鼠,又香又辣。”
还不能不吃,三人对视一眼,无奈苦笑。
这次殿试题实在有些离谱,好在他们三个考到现在,都有自己的法子应对,最初的慌乱过後,也都按时完成了文章。
考都考完了,成绩未出之前说这些也没有意义,还不如回家各自休息呢。
考生们休息了,考官们才刚刚开始忙碌。
殿试阅卷的都是当朝重臣,包括了首辅钱鼎直,次辅蔺朝宗,工部尚书杨敬城,吏部尚书江伯威,通政使黄兴和,鸿胪寺卿蒋易等十二人。
按照规定,读卷官等人同处文华殿两廊及传心殿前後房,必须一日内完成阅卷,次日进呈天子,第三日放榜。
时间紧任务重,每个读卷官必须将所有试卷轮阅一遍,按五等标识评卷。由首席读卷官为总核,进行综合评议。
首辅钱鼎直亲自分卷给诸读卷官,皆是一目十行之人,很快,十二份上卷被挑选出,次第排列在桌上,考官们提起朱笔,开始勾画。
圈丶尖丶点丶直丶差五等,有着圈不见点,尖不见直的潜规则。
考卷都被封得严严实实的,但到了这一步,有些文风实在太过特别突出的考生卷子依旧有可能被认出来。
特别是与乡试会试不同,殿试试卷弥封毕,不需要眷录官朱笔眷录,而是由掌眷官直接交由读卷官。
这是因为殿试次第排名完全是由皇帝做主,各阅卷官只不过是参谋建议罢了,倒也不怕他们肆意包庇。
江伯威随意选了一份卷子仔细一看,心底一松。
很好,这文风,不是礼部尚书周宿家的,他家孩子吹不出这般高妙的彩虹屁。
江端猷折了手未参加会试,自然也不可能参加殿试,因此,江伯威无需避嫌。
之前他还犹豫过万一第一份遇着的就是周翌泽的卷子要不要卖周宿一个好,卖吧,周宿未必领情;不卖吧,周宿可能记仇。
现在这个问题轮到别人去烦恼了。
幸好江端猷没有参加会试,江伯威心底庆幸,不然不被人比到泥里去了。
光他手上这篇文章,不仅马屁拍得响,连对策也写得详实有力,绝对是状元的有力人选。
他毫不犹豫地画上一个红圈,有这个圈在,後面的人怎麽着也不能把文发落到三等去。
继他之後,是通政使黄兴和,通政司负责接受和处理来自全国各地的上奏,使各地民意直达皇帝处。
这篇策论里面关于完善□□制度,立法规范保证民意直达天听,逐级上访与特事特办等等建议深得他心,毫不犹豫地,黄兴和也画了个圆。
等到第二日一早,读卷官们事毕,殿试的卷子们送到了御案之上。
乾顺帝眼皮一擡,扫视下面的十二位朝臣,除了钱鼎直年纪大了被赐座外,其他几位都齐刷刷地站好,神色如常。
特别是次辅蔺朝宗,乾顺帝盯了他两眼,也没看出除了恭敬以外别的神色来。
老狐狸一个,乾顺帝冷笑。
若真那麽恭敬,他的那些政令怎麽会如此难以推行?
他不再理会,低头看卷。不得不说在这事上蔺朝宗倒是没有使什麽小手段,十二篇文章各有特色,皆是佳作。
他巡考时属意的几位考生卷子也都在上面,评价算得上中肯。
乾顺帝翻了一下,最佳的那份卷子上画了十二个圈,他再一看,这不正是徐辞言作的那篇吗!
这人写文章的本事比他想得还要强,乾顺帝自个也看了那满纸政绩,但让他对着政绩考,还真没本事夸得那麽好听。
真正的马屁,都是让你听了也不觉得是在拍马屁的,堪称是润物细无声。
他当年做皇子的时候要是有这本事,早挣得先帝欢心了,哪里还用得着费尽心思夺嫡登基呢,乾顺帝遗憾心想。
只不过若是只凭马屁吹得好就点他为一甲,朝里的御史铁定喷得他狗血淋头,乾顺帝迫不及待地看到下头献策部分,仔细研读。
杨敬城的品行他是知道的,徐辞言能被他点为会元,又入了那麽多翰林词臣的眼,参政治国的本事必然不弱。
“每遇令下,群臣奉行之不力,盖因法之不全规之不善也,需怀必行之志,操必行之法,悬必行之赏……转祸为福,转败为功,扬陛下之贤名也。”
“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而民以农为本,农以水为先,而治水一事非易也。虽有善水之可引,然督臣丶河臣畏难而止,懒政怠政,必以严查……”
乾顺帝越读,心底一把火烧得就越旺,这策论里每一件事都是他心心念念的大事,每一条建议都恰恰好好地挠在他痒处。
等到千字文章看完,他竟意犹未尽,不由得心底大喝一声“好”!
“咳咳!”太监鸿喜见他愣神,轻声地咳嗽两声提醒皇帝。
朝臣们可都还在下面看着呢!
殿选大事,乾顺帝也很快回过神来,再取一篇文章来看,只一眼,他就看出这考生是谁家弟子。
《会试录》里,论文风鲜明,以他和南直隶骆煦最为突出;而论实干至朴,则以徐辞言为长。
乾顺帝通览一遍,心中微微叹气,这文有遗俗绝尘之姿,飘然仙去之气,好则好以,就是太冷了些,看得他总有种看史官传记的感觉。
也不知道周宿这麽个滑头,怎麽生出个冷性的孩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