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五月坐在柳湘湘身边,耳边嗡然一片。只觉得人声熙熙攘攘,噪得头疼,不远处空城计正演至精彩处,千军万马又随着鼓点呼号而来。
她望向柳湘湘,只见柳湘湘接过献到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姿态甚是英爽,唇边挂着清清浅浅的笑,比美酒更熏人。
“言过了。我和仲祺,还未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谭五月微微惊了一下,旋即疑惑地蹙起了眉,翻来覆去地想也想不透柳湘湘的心思,只得耐下疑惑,把这句话暗自记进心底。
谭仲祺人虽是不在场,但心意是送来了。
阿婆一声令下,家仆排着队将一盒盒精致的点心送至各桌,置于玉盘珍馐之中。有月饼,也有糕点,红色包装上印着龙飞凤舞的“乔家栅”三个大字,是上海大名鼎鼎的字号。
谭五月没料到谭仲祺会托人捎上海的口味回来,许是父女两想到了一块去,一时有些怔愣。
“不地道。”谭五月被柳湘湘的声音吸引过去。
她指着盒里的糕点,笑道:“与我在上海吃的不同。许是捎过来的时候耽搁了,变了味道。”
这话不但让阿婆脸色沉了几分,也给跃跃欲试的宾客泼了一盆冷水。
柳湘湘却不以为意,懒懒散散地托着下巴笑。许是因她容色倾城,只一笑就叫人信服起来,不管说什么都对了,即便有偌大的“乔家栅”的烫金,也犹如无物,勾得几位自称到过上海的宾客讨巧地附和。
谭五月慢吞吞地伸手,取了一块密糕放到嘴里。花瓣的香在唇齿间弥散开来,带着浓郁香气的甜,纵然都是甜,也跟自己做的那种糖精的甜大不相同。口感也少了两分黏腻,多了两分软糯。
乔家栅的字号名不虚传。想到前几日自己做的那方味道,谭五月头皮微微麻起来,只想躲着柳湘湘的目光。
柳湘湘再没动过那些糕点,只是自得其乐地啜着酒。谭五月又拿了一块品尝,甘甜的味道入喉竟泛起一片涩然。
酒过三巡,宾客陆陆续续地告辞。柳湘湘似是尽兴,双颊染了一层樱绯,一双漾着光的眸子,朦朦胧胧地看着谭五月笑。
谭五月心倏地紧了,偷偷瞄一眼阿婆,压低声音道:“柳姐姐,你先回去休息吧。”
柳湘湘倒是乖巧,笑盈盈地又一声“哎”,扶着桌子站起来,独自朝厢房的方向去了。
阿婆冷眼看着,瞧见那柳湘湘步子微微摇晃,便啐一声:“没骨头。”
待宴会结束,人群稀落地散了,阿婆差使下人收拾晚宴的狼藉,嘴里絮絮叨叨着什么,莫不过是嫌下人手脚不利落,间或冷笑一声,说起柳湘湘贪杯的样子多么不庄重。
扑面是秋天的穿堂风。冰凉的月光打在蕉叶上,谭五月穿过庭院的时候,偏了偏头,看到了柳湘湘的房间,在花树间显得深幽,在月光下又衬得寂寥。
她足尖稍顿,便向那厢去了。
柳湘湘的屋子极静,走到她门口的时候,人声渐渐消失了,连月色也要淡薄上几分。
“进来。”柳湘湘的声音穿过木门,听得有些不真切。
谭五月的心跳得厉害,连推门都百般踌躇。
她心里头有许多话想说,许多话想问,待到踏进了屋子却通通散却了。
柳湘湘倚坐在窗前,从窗口窥得一轮满月,伶仃地悬在枝头。
手里是雕着银云龙的杯子,斟了半杯清酒。
她转过脸来,眼中神采奕奕:“我敬它半杯,可算风雅?”
青葱的指尖遥遥指着明月,颜色恰好相称。
明晃晃的月光照亮她半边侧脸,衬得她笑容干净柔亮,眼里流着清澈的光,谭五月竟觉得此时的柳湘湘,笑得像个孩童一般,有几分动人的纯真。
引诱
十四
窗口洒下的月光落落清明,柳湘湘眸子里染了几分醉意,一笑起来便流光溢彩,那双眼里不见平日的慵懒,反倒泛着兴奋。
“你……还好吗?”谭五月有很多话想说,又无话可说,支吾道,“我来看看你。”
柳湘湘被众多宾客众星拱月般围着笑闹的画面,谭五月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却不觉热闹,柳湘湘纵是笑着,谭五月也觉得那笑过于落寞了些。
“我有什么不好?”柳湘湘轻哧道,“我好得很。”
她站起来,踮着轻快的步子,走到屋子角落。那里摆放了一台黑色的留声机,摩登又漂亮,在老气的家具摆设中,显得格外扎眼,犹如暗绿丝缎上的一点艳红。
柳湘湘稍稍摆弄,音乐便流泻出来,在屋子里回旋动荡,温柔的歌声似在诉说着倾慕,月光便也在其中叮咚地玲响。
柳湘湘回身,对谭五月伸出了手,轻轻勾了勾。
她挂着浅浅的笑,唇色嫣红,或是涂抹了那谭五月已经不记得名字的物什,不过她的艳丽却是骨子里长出来的,以至于一举一动都似带着胭脂味的引诱。
谭五月不知这算不算失礼。她只是站到柳湘湘面前,任由柳湘湘拉着她的手,扶到盈盈一握的纤腰上。
谭五月难解其意,心思纷乱起来,如同三月山野中茁壮的草,一寸寸蔓延疯长。
指尖用极其细微的力气摩挲着柳湘湘柔软的衣服料子,手掌更不敢贴上去,谭五月便觉得身子不再是自己的,而成了柳湘湘的傀儡,任其摆布。
柳湘湘微微地挪动了步子,跟随着脉脉流情的音乐,谭五月才意识到,柳湘湘这是要带她跳舞。
“我不会。”谭五月脸上烧起来,因为自己的笨拙而底气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