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已经?快接近吉时,他内心火燎燎的,萧萧北风卷着冰粒只往他脸上砸,待接触到他额上鬓边的汗渍也瞬间融为一体,只觉得脸颊边滚落的汗珠更大?更频繁,仿佛下雨一般。
他急,圣上也急。
圣上盯着漆金雕着龙纹的犁目光沉沉,唤来?身边宦官附耳低语几?句后,便过来?传话。除了宋友来?这个老友眸光闪着担忧,剩下所有?人都?热切的瞧着乐子,就想看?看?受圣上庇护的当红大?臣会?如何被圣上打脸,所有?的人目光全都?目不转睛地汇聚在苏明身上。
凛冬天寒,脚下这片地虽然早被农户们翻得松软,不过几?个时辰又被冻得泛起白霜。苏明跨着马步腿已经?过了起初的用尽全力?的颤抖,逐渐僵硬,皂靴的鞋底完全陷入梆硬的泥土中。
这场“亲耕”只是走个过场,圣上也不过是为了例行完成?公事。
可就因为是个表演,才需要更加完美的完成?。
苏明开始还?有?些慌乱,直到意识到这牛是定然拉不动时,他便也有?几?分释然,只是被寒风吹得脸上冒出的冷汗结了冰碴,他不仅身子僵了,脸上也有?几?分僵硬。
圣上身边的李公公快步前来?,白日被夹着雪粒的寒风完蒙住,他眯着眼的睫毛上挂满冰霜。
踩过冻得有?些坚硬的泥土,快步到苏明身前,俯在他耳旁悄声低语。
众人眼神中闪过失落,本以为能看?上一场三?品大?臣当众出丑的好戏,却没想到圣上对他倒是尤为器重,只是让李公公前去三?言两语将人换了下去。
不过看?着苏明那僵硬的仿佛螃蟹一般的走路姿势,到让不少跟他不对付的人心里爽快不少。
苏明掀着正紫官袍一边捶着发麻的大腿,一边往平地上走,正好对上宋友来?带着担心的询问目光,只好勉强咧开嘴露,已经僵掉的面上露出安慰的滑稽微笑。
宋友来?递上一只厚实但已经显出老态的手,他抬眼望过去,唇边笑意不减,带着寒气的通红大?手毫不客气地握了上去。便借力被拽上了坚实平地上。
只相视一笑,无?需言谢。
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就是宋友来的侄儿。
“我二伯并不知道。我今日来?的真的有?要事相告。”
“从你进入御史台起,他便知道了。”苏明把包裹放进有?些破旧的书箱中,宝贝地摸了摸书箱的圆环,“宋启啊,我这个人念旧,这个书箱还?是我十多年前参加会?试时买的,放了十几?年,想起来?还?是用它?。”
他抬眼看?向宋启,眸中是长辈的慈爱,“所以你回去跟宋友来?说,不论局势如何,我苏明永远认他这个朋友。”
宋启眸光闪了闪,不忍道,“苏伯伯,您既无?心卷入夺嫡之争,不如直接告老还?乡。”
“现在还?来?得及。”
“贤侄归家去吧,不然你伯父要着急了。”说完便背起书箱,经?过宋启时还?拍拍他的厚实肩膀,“回吧!”
半响过后,门被冷风吹动,“嘎吱”作响。
门槛上好像还?存留着皂靴踏过,绛紫官袍的袍摆摇曳滑过的痕迹。
宋启转过身,冷风只堪堪拂过脸颊,便觉透骨的冰凉直透心底。
恍惚间,肩上仍然留存着手掌拍下来?的沉重感。
他之前就收到消息,苏明针对赵氏一族乃是圣上手谕,他一直知道苏伯伯只是个廉明清正任劳任怨的官员,从不在乎升迁,从不拉帮结派。唯一朋友只有?二伯一人,但从不借势,未受过任何帮衬。
可却被圣上一下子官升三?品,现在又成?为圣上手中利剑,直指世家。现在看?来?为得仍旧是东宫之位。
宋启不知道圣上的心偏向哪边,但肯定不是皇后那边。
自从先太?子主动辞去太?子之位,并且以为圣上祈福为由主动去千里之外的佛家圣地修行。东宫之位空悬,几?方势力?蠢蠢欲动,其中动作最大?的要数皇后一族。他们手中底牌是皇后亲子,虽尚年幼,可即是天家血脉定然有?继承资格。
不过年幼的十皇子却不得圣上喜爱,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赵氏一族祖上乃是开国功臣,历经?几?载后,族中光是在位的官员就不知凡几?,这让一个敏感的君主如何不忌惮提防。
再说八皇子,背靠虢国公府这座大?山,兵权在手,可以说是握住了大?晟的半壁江山。圣上对八皇子一直都?很好,却不亲昵,其中情感也让人玩味。
他今日偷偷前来?,只为心中那句苏伯伯和朝思暮想却不能想的人。
苏伯伯说得对,他确实不该跟苏家再有?牵扯。现在朝中所有?人都?格外敏感,不少在更是在暗中调查苏伯伯,只为了能拿捏住他的把柄。毕竟圣上手中的利剑,若是废了,再磨一把也非常耗费时间的。
宋启打量眼前的小屋,干净整洁,人走温酒的炭火也冷了下来?,红亮的火星子逐渐暗淡,隐入灰暗中。
宋家早就盯上了御史台,从他进入那一刻便有?人回报。他转身离开,现在需要做的是负荆请罪。
宋启回府直奔宋友来?的书房,连周围奴婢仆从都?见怪不怪。自从五皇子出事之后,宋启便受家主器重,宋府不少人都?在暗传未来?家主只能是这位年轻有?为的三?房郎君了。
“今日郎君一回府就匆匆忙忙直奔书房,莫不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我刚去送水,看?见家主的面色可恐怖了,恨不得要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