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猛的一惊。他怎么敢直呼太子名讳?他震惊地看着周不渡,紧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尖声道:“你、你是——!”
“嘘。”
周不渡竖起食指,面具下的薄唇微微一勾,然而他的眼神却是冷得仿佛雨后的山林。
第二日,村头的百姓发现有家酒肆昨夜居然着火了。不过,好在无人伤亡,只是掌柜也不知所踪。
谢纾醒过来时,脑袋还晕乎乎的,它像是被一块巨大的棉花糖裹着,深深地陷进暖洋洋的被窝,粉色的小鼻子抽了抽,粉嫩的爪子无意识地张开又收合,居然是在踩奶。
好温暖。
它动了动腿,惊讶地发现疼了很久的腿居然好了,被一块夹板用绷带缠绕固定住。身上的泥水也被擦干净了,并且很小心地避开了它的伤口。
“喵?”
它困惑地歪了歪脑袋,一抬头,却忽然发现一个白衣人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它。
人类,白衣。
是之前抛弃我的那个人!
谢纾反应过来,它浑身毛发耸立,夹着尾巴,周不渡试图伸出手触摸它时,它却应激反应极其严重,直接缩进了被窝里,不停地抖抖抖,猫耳朵萎靡地耷拉下来,色厉内茬地喵呜叫。
周不渡伸出的手微微蜷缩一下,他起身离开,过了很久,谢纾从被窝里探出一只小猫头。
一碗热羊奶放在它面前。
谢纾瞪圆了猫儿瞳,肚子传来一声响亮的咕噜叫。
可是它依然缩在角落,怎么也不愿意喝。
周不渡眼里尽然是心疼和愧疚。
他已经通过小黑了解了前因后果。谢纾会跟沈乘舟走,恐怕也是因为他们两个有着一样的脸。
因此,谢纾在沈乘舟那里吃得苦,也可以算是他造成的。
是他没有看好小猫,给他一个更好的归宿。
巨大的愧怍淹没了他,他看着谢纾,小猫以前粘人至极,睡觉时总是要不听话地钻进被窝里。
一掀开被子,就能发现毛茸茸暖烘烘的小猫团子一样蜷缩在你的胸口,闭着眼睛美美地打着呼噜,一副全身心信赖你、喜欢你的模样。
可现在它一点也不信任人类,断腿的疼痛深入肺腑,它怎么也忘不了那段时间的颠沛流离,和从前喜欢抚摸它,投喂它,如今却厌恶地挥舞着扫帚把它赶出家门的人类。
它不再喜欢人类温暖的手掌落在头顶,因为它总觉得那会变成一个狠厉的巴掌,轻而易举便能将它扇飞。
因此,当周不渡的手从头顶落下时,它发出了一声凄凄惨惨的呜呜声,双眸紧闭,小爪子搭在头上,身体蜷缩地小小的。
“……有人打你?”周不渡被它害怕的动作刺激到,瞳孔一缩,涩声道:“沈乘舟打你?”
沈乘舟打它吗?它其实记不太清了。可是人类真的好高大,原来他们的爱那么廉价,随时可以给你很多,但随时又能抽回,不留一点情面。
可小猫咪不知道,小猫咪只知道人类对它好,所以它喜欢人类。可是它没想过,原来复杂的人类居然还会“变心”,“从一而终”对他们来说反倒像个虚伪的童话。
这对小猫咪来说还是一道太难的题了,尤其是它这种笨笨的、不是很聪明的小猫。
周不渡眼眸沉沉。
沈乘舟。
他缓慢地收紧了手指。
不过眼下,还有更令他头疼的事。谢纾不愿意喝羊奶。可是它的身体不好,再不刺激东西,恐怕很快肠胃又会出问题。
周不渡想了半天,犹豫地拿了个奶瓶。
谢纾最开始还是很抗拒的,然而,周不渡直接把奶嘴塞到了它柔嫩的小嘴里。小猫下意识地咬了一口,紧接着,就喝到了一口香甜的奶。
嗯?这是什么?吃一口。
好在,这只小猫真的不怎么聪明,它吃到了甜头,迟疑地又咬了一口,然后发现,自己的肚子终于不叫了,并且给它的大脑不断传递着“饭饭,饿饿,我还要”的念头。
它无知无觉开始大口喝着羊奶,连周不渡什么时候把它抱起来,都没发现。只是喝得太急,居然呛奶了,在周不渡怀里咳嗽着,毛茸茸的尾巴尖绷直了打颤,爪子死死扒拉住周不渡的衣服。
周不渡瞬间紧张起来。小猫呛奶有可能呛到肺部,有可能造成严重后果。
他伸出手指,在谢纾的后颈处缓慢地蹭着,谢纾咳嗽了好几下,才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虚弱地趴在周不渡膝盖上,一动不动。
周不渡心惊胆战看着小猫在他怀里哆哆嗦嗦的,意识到养猫是件精细活。
谢纾很久没被这么温柔地抚摸过。它悲愤地想,自己大抵是逃不过人类的魔爪了。可是周不渡指腹温暖,力度刚刚好,把它摸得通体舒适,阳光暖暖地从窗外飘进来,它吸吸鼻子,昏昏欲睡。
它没什么精力,很快就又被人类温暖的体温和柔软的抚摸给俘获住了,化成了一块柔软的小米糕,重新睡了过去。
鬼医每天都会定时来查看它的身体,避免伤口感染,每次它吃饭,周不渡都要在旁边看着,避免它又出现吃东西呛咳的问题。
这段时间,周不渡一边小心地照顾小猫,一边给它好好地养伤。他几乎把谢纾捧到天上去了,终于,一个月过去了,小猫瘦弱的身体终于又滋养出血肉,精气神好了很多。可是对于周不渡,它还是不敢靠近。
它实在搞不清人类的内心。在它看来,周不渡阴晴不定,一会对它好,一会对它坏。他现在重新把它捡回来了,可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被它踢出家门,让它重新变成一只可怜的流浪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