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等有意见的臣子们说话,圣旨的开头,叫所有人哑口无言——“秉承太上皇圣喻”。
什么意思?这是太上皇的意思,从二品学士这个官职,才是皇上真正授予的。
无数人感叹年希尧圣眷之隆,后宫也隐隐约约听说了,就在这时,年羹尧又打了胜仗,还是这样关键时候,振奋人心的一场仗。
她们几乎能够想象皇上该是多么龙颜大悦,宁贵人怔愣许久,回过神,拼尽最大的努力,叫自己笑得好看一些:“嫔妾恭喜贵妃娘娘!贵妃的兄长各个出息,指不定过些时日,年家便是一门三爵,别家都比不上。”
齐妃面色一变,这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年娇觉得宁贵人的笑很是刺眼,瞧着有些不舒服。
她压住上翘的嘴角,脸拉得老长:“什么一门三爵,皇上难不成把圣旨给你看了?”
年娇越想越气,这个武氏明明比她大几岁,常识比她还欠缺。
一时间把谦逊的人设抛到九霄云外,年娇绞尽脑汁,发挥最为伶俐的口齿,学着四爷训斥她的风范,板着脸道:“什么别家都比不上,皇后娘娘的外家可是承恩公。本宫都知道公爵比侯爵尊贵,再说了,皇家个个都是亲王郡王,封爵的数都数不清,你的意思是皇家也比不上?”
她头一次抬出“本宫”这个词,顿时有了更大的底气,几乎复制了四爷板着脸的神态,连骂人都流利了起来。
那副模样叫齐妃目瞪口呆,半晌回不过神:“……”
年娇最后总结:“你这是在造谣。”
宁贵人万万没有想到贵妃竟是不管不顾地训斥了自己,且十分不走寻常路,这一顶顶的帽子扣下来,她哪里还有活路??
那板着脸的模样像极了皇上,宁贵人哆嗦了一下,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从前潜邸伺候的人都说贵妃脾气好,久而久之,她竟是忘却了年氏拒绝她分宠的事,宁贵人脸色变得苍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嫔妾,嫔妾……”
百口莫辩之下,她猛地扭头看向皇后,求助的希冀火焰,在接触到皇后冷得刺骨的眼神的时候,骤然被浇熄了。
“宁贵人,揣测朝堂大事,你好大的胆子。”
皇后也是半晌才回过神,暂且把看向年娇的奇异目光压了下去。
她严厉道:“年将军打了胜仗,自是普天同庆,本宫心底的高兴绝不比贵妃少。而你说出这样一番话,是何居心?”
宁贵人如何也没有料到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发展。
她恭贺贵妃的本意,是要高高地把年家捧起,更多的用意是说给皇后娘娘听——谁知道挑拨不成,自己都快要自身难保了。
此时此刻,宁贵人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贵妃怎么能突然发威!
她是真的后悔了,面对震怒的皇后,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皇后冷笑着继续道:“不敬皇家,蔑视宗室,就是你武氏全族的教养?”
宁贵人浑身一颤,听见“武氏全族”四个字,苍白的面色骤然转为惨白。
再不辩解,怕是要连累家人,她当即磕了个头:“娘娘!嫔妾——”
年娇哼了一声:“什么教养,连公爵比侯爵尊贵都不知道,也不知道从小到大读了什么书。”
齐妃:“……”
齐妃忽然觉得自己输了。
其余妃嫔大气不敢出,她们恍惚地坐着,贵妃这幅厉害的模样,在她们脑中深深地印刻下来。
皇后酝酿出的怒意都散了散。
她无奈剐了年娇一眼,年娇态度骤然变得端正,仔细看去还有些乖巧。
皇后扭过头,不咸不淡地重新望向宁贵人:“大喜的日子,本宫也不欲罚的太过,就不下旨申饬你的家人了。回去闭门反省,再抄一百卷经书静心,什么时候抄完,就什么时候出来吧。”
一百卷经书……
这得抄到何年何月?
离皇上登基还没有多久,这份惩罚不啻于打入冷宫,等抄完出来,后宫哪里还有宁贵人的落脚之地?
顺嫔的手指蜷了蜷,望着高居其上的皇后与贵妃,竟是从心底生出畏惧的情绪。
她垂下眼,努力压住这一丝畏惧,等到皇后让她们告退,独独留下年娇说话的时候,低着头,走出了让人觉得压抑的长春宫。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了。
能遏制贵妃盛宠的唯有皇后,可当皇后与贵妃是一条心,她们这些思绪各异的人,仿佛都成了可笑的跳梁小丑。
不,一条心还不足以形容她们的关系,皇后简直、简直是在养女儿。
电光火石间,顺嫔想到了更为可怕的东西——
皇后膝下无子,且贵妃待皇后的恭敬不是作假。既如此,若贵妃诞下皇子,皇后何不扶持与她关系好的贵妃之子,顺顺畅畅地当她的母后皇太后?
顺嫔呼吸都凝滞住了,直至贴身婢女在旁呼唤:“娘娘,娘娘……”
顺嫔的神志堪堪被唤醒,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驱散这个可怕的念头。
她的精气神像是涣散了一般,踉跄着扶住婢女的手臂,低声道:“回宫吧。”
满朝上下有眼睛的人都能发现,皇上很高兴。
如今的皇帝、从前的雍亲王,实在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一个人,冷肃才是他的代名词,说句夸张的话,他的“凶名”传出去,都能止小儿夜啼。
如今年羹尧打了胜仗,皇上自早朝起,便是和风细雨,情态极为温和,往日与他并不对付的九爷九贝子头一个恭贺,竟是被皇上当场授予监管理藩院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