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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末,尼山书院。
今日霜降,朝廷下派的贤良方正考评官即将莅临书院,督导教学。
至于书院石路上有一条红色软毯从书院内铺设到书院石门的的台阶下,两边的青灰色的理石上站着尼山书院众学子。
学子们身着浆洗干净的青衿,头戴帻巾帽,垂手而立,已等了许久,皆有些不耐烦地看向数门口的山路。
陈子俊晃了晃脑袋,眨了眨盯得有些疲累的眼睛,侧身问山长:“山长,天都快黑了,这怎么还没来?”
山长观天,倒是不急:“马太守的护卫快马传信,酉时前至。再等等吧。”
约莫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山道上马蹄的“哒哒”声渐渐明显起来。
随之而至的,是四匹高大棕褐色骏马,马上身穿盔甲的兵将,左边为首之人扬声一喝:“贤良方正跑考评官王卓然王大人,到——”
最后一字音调昂扬绵长,紧接一座四方的
官制轿子由前后各两人,共四人抬来。轿夫步履稳健,行步如飞。再之后是卫兵八人。
而在轿子左侧,则是一位穿了尼山书院青衿的少年,他骑着一匹南方难得一见的蒲稍烈马,居高而望,目光扫过众学子,眉扬而神淡,骄矜而倨傲。
站在书院门口,恭候多时的一众学子,抬头看着马背上的人,神情复杂。
得!下山的四人,这会儿全到齐了。
张朝站在王蓝田前面,他半转身子朝向她,复又抬了抬下巴指了指马文才:“看!这就是手段!听说考评官在杭州城遇到了点事,马太守直接让自己的儿子将人护送到书院。这就是份人情啊!得还啊!你说说,你们四个下山,怎么好处都让马文才一个人得了去?”
王蓝田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没理他。
“王蓝田才不屑去做那种事呢?”一旁有人插嘴,阴阳怪气道,“考评官姓王,说不定与王蓝田是同宗,搞不好还沾亲带故,此番的入仕,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王蓝田又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没做理会。
众人见她打哈欠,不知怎么的也想打哈欠,于是在后面的一阵哈欠声中,前面轿子已稳稳停定,陈子俊提着衣摆走下石阶,拱手作邀:“恭请王大人下轿。”
轿夫从外掀起帘子,王卓然探身出轿,他未看陈子俊,而是朝山长微微颔首后才转向陈子俊,问:“这几日安排何人照顾本
官的起居?”
“安排的是书院学子,梁山伯。”陈子俊斜眼看向站在学子首列,“梁山伯,你过来。”
王卓然看着走来的学子,觉其颇为眼熟,眸子微眯,想起这梁山伯就是救他于芦苇荡,并脱下外袍给他遮体的年轻人,他神色和善,笑道:“原来是你!”
梁山伯微愣:“大人,您认识我?”
“哦,不认识。”王卓然想起那日的狼狈样忙否了,但并不影响他对这个年轻人的喜欢,“是个好少年呐!你且先站回去吧。”
梁山伯虽觉一头雾水,但还是行了一礼退下。陈子俊见状忙问:“王大人,是觉得安排的不妥吗?那我另派学生来服侍您。”
“嗯……”王卓然抬眼,视线从前排学子中一一扫过,却未见那个文文弱弱的身影,遂直接点名,“夫子,让王蓝田来伺候。”
“王蓝田啊……”陈子俊重复这个名字不由拧了眉。
“怎么了?”王卓然问。
“没怎么!”陈子俊摆手,他总不能说自己想为难王蓝田,但又怀疑王卓然与王蓝田是同宗,心中有些犹豫!
陈子俊清了清嗓子,朝着后面喊道:“王蓝田,到前面来!”
“王蓝田,陈夫子喊你去伺候考评官呢!”张朝忽然换上一副了然的模样,“怪不得你不着急呢!原来早有准备。”
高热散了,但风寒未好,兼之额角突突得疼,病中的王蓝田实在赖得搭理人,但因是陈子俊喊她,还
需得应付一下。
她行步至石阶上,居高行了个礼:“见过大人。”
王卓然一见她,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
退完又察觉不对,他现在可是朝廷派来督学的贤良方正考评官,连书院的山长都得给他三分面子!
他怕这小子作甚?
王卓然瞥了她一眼,抬起手臂,使唤道:“下来。扶着。”
王蓝田恭顺至极,迈阶而下,搀住他,扯了个笑:“王大人,请。”
“你不许笑。”王卓然见她笑,后脊一凉,竟将心中的话尖声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