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前线战士所报,地中之盐方向传来剧烈的魔神波动。本以为是那位盐之魔神终于打算反抗,但从现场的情况看来,更像是…”
“——帝君大人,那位盐之魔神,或许…已经陨落了。”千岩军将士重重垂首。
大殿之上,摩拉克斯沉默地听着报告。良久,祂微微颔首,并无动摇:“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加强北方防…”
“不,帝君大人。赫乌莉娅并非死于众魔神之手,而是死于祂的子民…死于地中之盐的人类之手。”千岩军话毕,大殿之上一瞬静得可怖:“而活下来的人类,他们现在还在原地徘徊,极有可能…投奔归离。”
“——不可,万万不可!帝君大人,这等背信弃义,连侍奉的神明都可轻易舍弃之人,怎可纳作我归离子民!?”很快,一位身着官服,鬓须花白的老臣站了出来,气得满面通红:“这实在是,大逆不道,天理难容!”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依本仙看来,倒也并没那么严重。如今天灾人祸,争斗不止,赫乌莉娅退一隅固守确非良策,人类此举,也实属无奈。”大殿之上,化作人形的削月筑阳真君轻捻短须,摇头喟叹:“那位神明,将自己与子民一同关在那不见天日之处,如今,只是无法支撑罢了。人类又有什么错呢?他们或许,只是想以此来换取投诚的机会。”
或许是寿命使然,长寿的仙人总是对短寿的人类抱有极大程度的理解和宽厚。削月所言不假,但更多臣民却不以为意。显然,身为人类,他们更了解同胞们的奸诈与残忍:“呵,若依削月真君所言,终有一日,战火滔天,纵是帝君,也难免不逮之时!若真遭此劫,吾等战友不破釜沉舟,反倒卸甲先降,尔等也能颔首理解不成?”
“岂有此理?!赫乌莉娅所行又怎可与帝君同日而语?”面对人类的指摘,削月筑阳的声音严厉了些许,却仍然保持着仙人的气度:“帝君大人同归终大人,夙兴夜寐,进贤进能,以宽厚仁爱治于下,以契约信义服毗邻。吾等蒙恩至此,又怎可同盐之魔神的子民们那般,做出那等背信弃义之事?”
“然!正是背信弃义!仙人可知所谓军国之弊,五害之首:‘伺候得失,阴结敌人’!刺杀盐之魔神者,乃奸伪悖德之人,可远而不可亲也!”更多的人类臣民站了出来,向摩拉克斯深深鞠躬:“帝君大人,万望三思,万望三思啊……!”
……
最终,摩拉克斯没有给出肯定的回复。并非优柔寡断,而是自己终究要与赫乌莉娅的子民见上一面,才能作出决定。大家想法都没错,甚至从魔神的角度来看,他也的确倾向于给这些走投无路之人一次机会——但人类对自己同族的担心也并非毫无道理。甚至,这也是一种破坏契约。
想着这些事情,摩拉克斯快步回到内廷,却没有直奔寝殿。
如今,达达利亚返还至冬,他也就没有必要把工作搬去寝殿去做。严格来说,无论是外朝还是内廷,都非以真材实料砌成的建筑,而是摩拉克斯所造的洞天幻境。毕竟两位魔神都不喜欢彰显身份,也不乐于为了这种事情大兴土木,因此,可以随心变幻的洞天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不过,眼下时局动荡,这片洞天也固定成了方便二人工作和议事的样子,很久没再更变过。
……魔神战争终究还是为归离原带来了影响。海灯一过,理应春种,大旱的阴影却罩上了这片土地。径流缩小、水位下降,就连归终所造的蓄水机巧也不敌烈阳,难解春耕之急。
诸仙虽有呼风唤雨之能,但以元素力凝成的水,终究比不得纯净的自然之雨。墒情不足,下种困难,精于农耕的人们预见到了今年秋收的风险。或许正因如此,走投无路的人类才在这个节骨眼背弃了赫乌莉娅;但也正因如此,归离集的人类才更不愿,让这些外来人分得本就不够的食粮。
无论哪种想法,都有道理。
摩拉克斯将桌上的奏折拢好,正欲前往地中之盐,与盐之魔神的信徒一见,桌上的传音机巧震动片刻,传来了千岩将士的声音:
“帝君大人,地中之盐附近的千岩战士传来了最新消息:赫乌莉娅的子民们…‘扶老携幼,牵衣顿足,哭嚎不止’…如今却四散。我等上前询问,原来他们并不打算进入归离。至于那位弑神之人,我们没能查到他的行踪,似乎选择了自我放逐…我们会继续监视,确保那名狂徒…”
久久久久的沉默。
摩拉克斯轻声以应,再无他话。再强大的魔神夜无法左右个体的命运,人类又何尝不知,摩拉克斯是极重视契约的神明,弃主者难得善终?
可是这世间,又哪有一处能落得安生?
将此事从浮空卷轴上划去,摩拉克斯略一蹙眉,很快确认了下一件公务,即刻动身了。
干旱,接下来便是瘟疫,这是那名亡于达达利亚之手的死之魔神带给璃月的诅咒。众夜叉与千岩军在璃月各处收集魔神残渣,发现其中果然有着深渊力量的影响,而能够处理这等危机的只有摩拉克斯。所以,祂必须要在下一轮战斗到来之前,将璃月大地上的余毒清理干净。
前往云来的途中,摩拉克斯闭目小憩,却被一束银光晃了一下。月色如洗,岩之魔神微微睁眼,见到自己拇指上的扳指,这才睹物思人,想起自己那位远在罗剎的恋人。
并非思念不深,只是天灾人祸之下,魔神能够分给自己的小我实在少之又少。祂轻轻摩挲着那枚有些发黑的戒指,只片刻,便又清亮如新,仿佛青年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