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这边自己留下一辆,她目送岫烟的车马远去后,便就自上了马车,对赶车的王住儿吩咐了一句:“去‘人市街’。”
正如那差役头子所言,这‘人市街’就在京兆府衙的后头,几乎是紧挨着衙门的后门建的,故转过京兆府,一眨眼的功夫便就到了。
迎春坐在马车里,撩起车窗帘子向外瞧,与普通买卖东西的街市不同,这‘人市街’两侧并没有林立的商铺,而只有一些简单搭建的摊子或棚子。
那些作为卖家的人牙子多立在自家摊位前卖力吆喝,而作为货品的人们则被插上草标,“陈列”在那些摊子或棚子里头,供人挑选阅看。
或许是时近中午的原因,这会子‘人市街’上摆摊贩卖的人并不多,街上的买主更是寥寥。
‘人市街’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炷香的功夫,便从街头走到了街尾。这街的尽头是一个半人多高的阔大的台子,乍一看倒有点像大号的戏台,但却比戏台要简陋破落得多。
迎春想着这处应该就是方才那差役头子同她介绍过的,官府专属的场地——用来贩卖没入奴籍的犯人。
迎春一路走过来,发现到了这大台子跟前,原本有些冷清寥落的街道却陡然有些热闹起来。
这会子那大台子上虽空无一人,但台子下头已经三三两两聚集了一些人和车马。且就在迎春的马车驶过来
的当口,又陆续有人聚拢了过来。
迎春度这些人的穿着举止,猜测应是听到了风声赶来买“货”的人牙子。
此外,迎春还发现有几辆马车看起来格外富丽,风吹过,微微撩动起车帘,便带出来阵阵香风,偶尔还能透过那车帘子的缝隙,看见里头坐着的浓妆艳抹的妇人——这是妓院老鸨相看挑选姑娘来了。
迎春见状心中不由泛起一阵腻味。这时她派回家中取银票的下人也回来了——孙府本就在这京兆府左近。银钱使人硬气,看着匣子里厚厚一沓银票,迎春心里憋着一股劲儿,高低要同这些鸨母们抢抢人。
不过迎春这时候也猛地想起一件事来,她观察四围,来买人的都是人牙子或者鸨母。
如今普通人家买卖人口一般都是通过人牙子的。而像迎春这般越过“中介”,直接到“货源”这里来买人的实在是太过反常,太容易引人侧目了。
再则迎春自忖自个儿又是贾家的人,是这霍魁案中案犯的亲属,且与不少其他涉案的人员家里也相熟或有些亲戚关系。
这会子若她出面来大量买人,救人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朝廷将这些人没入奴籍是欲惩罚她们,教这些人受罪吃苦的。可这朝廷的判罚才刚下来,你贾迎春便立即明目张胆地赶来救人,这不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上赶着同人家作对吗?
迎春打定主意这会子不能由自己出面,便
盘算着拿银子托几个人牙子先助其将人买下来,后头如何安置再从长计议。
可还未等她付诸行动,就听马车外头似有些动静,接着便有王住儿的声音低低传来:“奶奶,这里有两人言说有事商议,要求见奶奶。”
迎春闻言便微挑起帘子向外头看去,果然见有两个三四十岁的妇人正站自家马车前头垂首行礼。
迎春向司棋一示意,司棋便就接出去,同那两个妇人交谈几句,又回转至车内,带着些意外的神色向迎春回禀道:“奶奶,外头那两个妇人自称是牙婆,言说是北静王府那边交代她们过来帮奶奶买人的。奶奶若有什么需的,尽管放心吩咐她们便是。”
迎春闻言不由又惊又喜,这可真是瞌睡递了个枕头了。若这会子现场去寻人牙子帮忙,还要担心这人靠不靠得住,会不会将她是真正幕后买主的事传扬出去,而今有了北静王府背书,便就没有这样的顾虑了。
这水溶实在是周到,什么都能替你考虑到且都还能想到前头去。
迎春这边正自感念,外头忽然又有好大一阵骚动传来,迎春忙探头看时,却见又有好几辆阔大的骡车望这边行驶了过来。
这几辆骡车挨个在街尽头那大台子前停下,先是几个官差从车上下来,接着又从车里押出好些形容狼狈、面无人色的女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