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边想着,一边起身,准备偷偷溜到一处无人的地方先藏起来,等到外面岸上的人走了,她再找机会离开。
没成想刚一起身,便听见后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这时前头的门也开了,刚才在屋中密谋的几人也尽数而出!
前后夹击,又无别处可以躲藏。
情急之下,姜澂鱼别无他法,只得扮作风月场中女子做派,故意摆出一副娇态,一手抚鬓,一边转身,步态婀娜地朝着身后之人而去。
时下大祈与西域各国通商往来密切,西域歌舞热烈奔放,乐姬舞姬们又个个生得风姿冶艳,貌美如花,因此西域歌舞很快便在玉京风靡开来,现下在这见到西域女子并不稀奇。
身后来人正是一批西域乐姬,不等她们发问,姜澂鱼便抢先开口,状似不耐烦地说道:
“怎么来得这样慢?金妈妈特意请我来为贵客献舞,快随我进去吧。”
她说的不是大祈话,而是西域语。
闻言,几位乐姬也是一愣,她们虽在畅音阁供职,但因为是外族人,大祈话并不是很熟练,对阁中其他人也不甚了解。
不过,金妈妈她们还是知道的,姜澂鱼长得又美,因此她们只当她是金妈妈私下调教好不舍得带出来轻易见客的娇女。
她们来时金妈妈还特地嘱咐了,说一定要将这画舫上的贵客伺候好,千万不能出差错。
乐姬们卖艺不卖身,因此在阁中地位并不高,既然是金妈妈派来的人,她们哪敢不听,连忙恭身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前面便是方才在房中密谋的几人,只见她们都是一身红衣,脸上带着面纱,一看就是舞姬。
姜澂鱼故意睨了她们一眼,“你们便是金妈妈给我挑的伴舞吧?”
问完话还上下打量了她们一番,用不屑地语气说:“打扮成这般狐媚样子,没得轻贱!就凭你们,也想跟我抢风头,嘁——”
说完将袖子一甩,理也不理她们,故意将腰肢扭得摇曳生姿,径自去了最中间的房间。
几位舞姬彼此对视一眼,方才她们还疑惑,这位姑娘既是来献舞的,却没有穿她们统一的舞衣,既没有露腰,也没有戴腰链脚链面纱这些,同她们装扮很是不同。
不过她刚才同乐姬们说的是西域语,这番打扮也可能是想与她们开来,况且她们本不是这里的舞姬,对于上面的安排自然不清楚,因此并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眼见人已经走进去了,几位舞姬虽然纳闷,但听她那番自然的语气并不似作假,怕事情败露,于是只能随机应变跟了上去。
姜澂鱼大摇大摆地进了屋,看上去一派淡定,其实心跳得飞快。
她既暗恼陆廷渊竟然偷偷出宫来这狎妓作乐,又担心他没有察觉行刺之事,可如今她前后都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进了屋。
只见一人斜倚在中间的坐榻上,一杯一杯地饮着酒,旁边还站着两个佩剑的侍卫,宛若门神一样,对着这片莺歌燕语、歌舞升平的场面,依旧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弹琴的几位姑娘见她们来了,连忙拿了乐器退下,同她们换场。
陆廷渊本是慵懒地倚在坐榻上喝酒的,见一群莺莺燕燕进来,才抬头瞥了一眼,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姜澂鱼正好撞进了帝王的眸子里。
看清她面容的一剎那,陆廷渊瞳孔猛得一缩!
姜澂鱼见他瞧过来,便微不可见地朝他摇了摇头,又用眼神朝后瞥了瞥,示意他注意后面的人。
陆廷渊不动声色地仰头将杯中酒尽数喝下。
原来是她。
可她为何会出现在这?
等人都各就各位,随着乐曲的响起,几位舞姬便踏着鼓点跳了起来。
而方才姜澂鱼之所以会说西域话,又扮作西域舞姬,自然是有原因的。
前世,爹爹还在世时,大祈同西域战事消停了一段时日,西州作为西北边境最大的商埠重镇,同西域自然往来密切。
那时姜澂鱼凑巧救下了一个浑身是伤的西域少年,把他带到府中养伤,闲暇时,她教他说大祈话,他则教她说西域语。
至于舞蹈是她特地找了舞坊最出色的西域舞姬学的,不过是偷偷学,那时大祈民风还没这么开放,即使是西州,似西域舞姬那般的穿搭也是极出格的事。
她舞跳得极好,不过没几人见过,甚至连陆廷渊也不知道她还会跳这种西域舞。
随着鼓点渐急,舞姬们旋转速度也越来越快。当下极富盛名的一位诗人曾作诗曰“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飖转蓬舞”[注1],描写的便是这西域最负盛名的胡旋舞。
待姜澂鱼舞步一起,几位舞姬心里的一丝犹疑也尽数卸下了,她跳得的确极为出色,一看便不是她们这种临时抱佛脚学了几天学出来的水平。
几天前,她们得到暗报,说是陛下会在夏至夜秘密出宫游乐,已经同玉京最负盛名的歌舞坊——畅音阁打好招呼了,还包下了一艘豪华画舫,只命畅音阁提前准备好歌舞,并吩咐不可声张。
可怜她们几个女杀手,为了接近狗皇帝还要去学什么能把人转晕的胡旋舞,心里真是要怄出一口老血。
旋转间,一声娇俏且有些上了年纪的女声穿透鼓瑟之声而来。
“哎呦,这位爷,姑娘们伺候得可好?可要再叫阁里其他的姑娘来陪着爷?”
姜澂鱼一听,心道:不好,金妈妈怎么来了?!
万一她此时揭穿自己,那些个扮作舞姬的刺客定然会再次生疑,她们都是会功夫的,若是察觉事情败露,定然会选择鱼死网破,而离她们最近的自己,便会成为其刀下第一缕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