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理在这时候笑瞭一声。
“少爷,”她眼角漂亮地一扬,拖长尾音,无不揶揄地笑:“许梦昕隻是个普通女孩,你知道吧?”
他注视她因为带著微微怒意却愈发优雅微笑的脸,手指在她唇边流连,食指挤入齿间,模仿进出动作,指端沾染透明唾沫。
“嗯。”他做这种暧昧遐思的事情依旧面无表情,“我如果是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在你的生命中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她做到瞭。鬱理,密码是她的生日,你怎麽会没想到这一点?”
台风季
鬱理真的没记得许梦昕生日。
事实上,如果不是看见银白墓碑上的照片,她几乎快要遗忘这个年轻而苍白的女孩子。
她眼尾轻抬,目光极安静,大概是灯光太亮,眼底渗出微微水意。
周敬航屈指揩过她眼尾,她根本没哭,鬱理拍开他的手。
“我确实记不得她的生日。”鬱理解释:“这手机最初的密码不是这个,是别的日期。后来发生很多事情,我和许梦昕吵架,离开耀京之前把手机还给她。我没想到她后来改瞭密码,又把手机寄给我。”
许梦昕隻有鬱理德国本宅的地址,要把手机空运出国,耗费她好大时间,辗转多方公司,才得到确认无虞的保证。鬱理的快递都是管傢帮忙签收,她抽空返傢时整理过一次,她没有拆快递,隻把这些旧物收拢归纳,直到最近才想起。
周敬航终于发现她柔软脖颈系著的老旧红绳,他手指勾著一边,挑出衣领,掌心实沉地掂著被体温滋养润亮的玉佩,他满意地贴著她细腻肌理,妥善地坠回白嫩之间。
她停下近乎机械性翻动的手指,点开置于主界面第一处的相册。
512g的内存,相册占瞭31g。
缩略图蛮横跳入眼底的瞬间,她呼吸一窒。
密密麻麻的鬱理。
微笑的鬱理,冷漠的鬱理,喝咖啡的鬱理,抽烟的鬱理,工作时美豔逼人的鬱理,卸瞭妆素面朝天打视频电话的鬱理。
方方面面,那是就连她自己,也不曾探究过的一面。
周敬航倒是不惊讶,他很早就察觉许梦昕身上有种相当阴鬱和古怪的气质,就藏在她的黑发白裙下面,她以这样天真纯稚的模样让所有人卸下防备,周敬航和她属于出没暗夜的野兽,他们内心都有非常冰冷的一面。
如今,这一面终于姗姗来迟,重见天日。
她手指机械性地往下翻,上千张的照片,还是鬱理,全是鬱理。
有些角度甚至是偷拍,俯拍,有的焦距拉到最大,她的脸如一团马赛克模糊不清。
画面突然从定格凝固的照片跳为晃动厉害的镜头,她轻怔,眼眸露出意外。
这是唯一收纳在收藏栏裡的视频,时长半分钟。
鬱理点进去看完,又退出来看日期。
周敬航低声说:“我们在一起的那天。”
哦,鬱理恍然大悟。
那时候,她追周敬航追得心灰意冷,他一直不冷不热地吊著她,直到她在酒局上仿佛宣誓什麽庄重誓言说自己决定放弃,回归白男怀抱,宋思窈起哄,让她谈个美国甜桃。
鬱理不知道什麽叫做美国甜桃,但她酒意上头,也跟著闹:“好,谈他十个八个翘屁嫩模!”
结果被人掐著腰衆目睽睽地从酒吧拖出来,抵在路灯荒废的暗巷,她被他咬著下唇时,恰巧滚来一阵偶阵雨,劈头盖脸,他们唇角既有雨水,又有血水。
这是她所有相册中,唯一一个非鬱理单独本人的影像资料。
在某些时刻,鬱理没有周敬航所猜测的钝感,至少对于一个从小到大活在别人豔羡爱慕裡的千金小姐,她不可能读不懂一个人对她的情意。路过的狗都喜欢她。
她有时候会觉得,许梦昕看她的眼神,太沉太重,她那双眼睛其实很漂亮,但不明亮,习惯性低眸说话,又是眨眼又是咬唇,小傢子气的动作很多。渐渐地,鬱理也忘瞭第一次见到这女孩子,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好像未经人工雕琢的钻石。
恶俗三流的比喻,鬱理没看过几本言情小说,但她就是这麽觉得。
她不再看瞭,全选照片,打算删掉,但想瞭想,最终还是没有动作。
尽管隻过瞭三年而已,但再想起来,似乎已经是很久远的回忆。
久远到她需要从各式各样的旁枝末节,推敲这个女孩对她的真心。
但是太模糊瞭,回忆已经被时间侵蚀,真相也带著背叛和谎言。
许梦昕,在你和我说你的梦想,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最喜欢我的时候,你有一句真心话吗?
她感觉无数回忆开始燃烧,被相机定格的、无数张脸在她眼前出现,她根本不知道拍摄者的心情,恐怕拍摄者自己也不知道。
但鬱理仍然被震撼到瞭。
周敬航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呈现因为血液凝滞而不健康的苍白,他揉捏手腕和指节,过瞭很久,她的手很稳很漂亮,却依旧冰冷。
鬱理说不清自己什麽感觉,但等她反应过来,茫然费解地抬起眼,周敬航把空调关瞭。
他开瞭那扇长久禁锢的窗,密云之下,夜星疏朗,晚风扑面而至,潮腥的泥土气息,绿色植被根茎腐烂的霜寒,外面起瞭雾,不受保护的攀墙蔷薇零落成泥,远远看过去,像一片虚假的火。
她被骤降气温冲得睁不开眼睛,长发凌乱飞舞,靠见窗台的梳妆台无一幸免,瓶瓶罐罐跌落滚摔,其中有一瓶是她闲置许久的香水,香味迸溅,她以为自己会溺死在这浓鬱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