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128受宠公主×被抄家的将军府小公……
清晨,林间的雾气逐渐散去,官道之上的视野也越发开阔清晰,马车沿边缓缓停下,最终停靠于一处刻着“骊北”二字石碑的不远处。
进入骊北地界,就意味着离骊山很近了,大抵至多还有两三日的行程。周边有好几处民居,东去是一个集市,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依稀可闻。阿昭身形利落地跳下马车,将缰绳在木桩上绕上了几匝,这才往集市走去,而蒲青则一直规规矩矩地坐于车头,小脸被冻得微微发红,却细心留意着车内的动静,只待江盛娆的吩咐。
好像那位公子的呕逆之症又犯了··一日要犯上好几回,尤其是清晨最为严重,每天汤药不断,可为何没有一点起效呢。阿昭歪头思虑道,紧接着听到了女子的安抚声,虽是隔着一道门帘,他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静静听着,心境竟有些莫名复杂。
“好些了吗?我去给你倒杯温水漱漱口。”江盛娆起身用巾帕给少年拭了拭唇角,又忙不叠地收拾了一番,这才在软榻边坐下,缓缓打了个哈欠。
这一连多日基本都是这样,少年因为胎象不稳,再加上路途奔波,孕期反应似乎格外严重,每天天未亮便会因为难受干呕而醒来,进食也少,白天也一日比一日愈发嗜睡,且变得越发敏感不安。
江盛娆把软枕垫于少年腰後,让他能够倚靠着舒服些,便起身去倒水,却是被少年紧紧抓住了手腕。他的手指修长而苍白,指关节因着方才孕吐时紧攥着沿角而微微透出淡粉,触之冰凉。一双琥珀色的凤眸黯黯的,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看着江盛娆,显得很是卑微,嗓音也极其喑哑,不知是因着这几日鲜少说话还是频繁呕逆反酸侵蚀了声带。
“妻主··你是不是··讨厌我了。”顾照宁一字一句,缓慢地丶艰涩地问道。
“是谁又对你胡说了些什麽吗?是不是顾照元?”江盛娆皱眉,估摸着又是顾照元先前趁机从中作梗,故意挑拨··她对顾照元不胜其烦,语气中不自觉透出的烦躁之意令少年愈发消沉痛苦。
他松了松手,垂着眼说道:“再往北··骊山以北就是北漠地界,是当初··贬入奴籍的罪臣官眷被遣送流放之地。”少年曾经在藏书阁时翻阅过一本军事地理志,上面绘制了十分详细的疆域版图,大抵看了几遍,他便记住了,尤其是原本将要被发配流放之地,北漠军营。这一路上他因着难受欲呕,掀起车帘透气时偶有看见标着地名的界碑,而将其连成线路便是通往北漠。
“··是要把我押送回那里吗?”因为发现他是一个难以摆脱的拖累,即便被丢弃在医馆却还是会不知廉耻地一路寻回京都,已然被嫌恶而不自知···少年眸色深黯,眼尾逐渐泛起一抹殷红,难受地低头轻喘了几声,自嘲道:“所以··所以一切还是会回到原来那样···”无论他如何低贱地,小心翼翼地,努力地去维护自以为所拥有的喜欢和感情,这些就像黑暗中短暂盛开的昙花般,让他不由自主地一步一步挣扎靠近,努力去忘记那些术士的预言,却终究还是会失去。
本来,一个茍且活着的不祥之人,从最一开始,就不该心存妄想,对所有的这些抱着不该有的期许。
一颗麻木封闭的心,会在习惯被痛苦日复一日地侵蚀後寂静地死去。但是现在,少年感受着胸口一阵阵的抽痛,就像被活生生撕开了一般,鲜血淋漓地跳动着,是不甘心,是绝望,是快要失去理智的疯狂。
江盛娆身形一顿,後知後觉地想到这其中的联系,她这些天急于赶路,一时倒也没细想,这去往骊山的线路与北漠军营确是一样的,如此,竟是让少年形成了这样的误解。
她直接沿着榻边坐了下来,少年闭了闭眼,整个人苍白又沉默,像是在等待最後严酷的审判。江盛娆擡起手,指尖沿着少年瘦削流畅的侧脸缓缓下滑到柔润的唇瓣,最後停顿在冷峭的下颚处,略一用力,令少年擡起脸来与自己对视。
一双满是眼泪的漂亮凤眸,红红的眼尾,可惜眸色黯淡无光,就折损了太多动人的神韵。
“··其实不必··这麽·麻烦,随意找一处地方把我放下就好了··”少年声线发颤,难以掩饰地透出些微哭腔,却偏过头去,勉强地维持着平静和冷淡。“我好像··已经患了绝症,应该很快,就不会再纠缠你了。”
江盛娆原本满脑子想着要怎麽解释才好,闻言忍不住笑了,但是笑完之後又愈加觉得少年很可怜,感叹道:“顾照宁,你怎麽这麽可怜啊。”因为出生即被断言为妖孽祸水,他的父亲只一昧地用男诫过于严苛地规训他,却完全没有教导少年关于侍奉妻主以及男子生理方面的任何常理,再加之他本性冷淡害羞,甚至可以说是被男诫规训得有些木讷,就也从来没有私下偷看过什麽春图密书。是以,如今有了这些症状,少年却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还以为是得了绝症,真的是又傻又可怜。
这样的一个人,难以想象是遭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凌虐之後才变成原书里那种性格。
“照宁,你听我说,我们这次是去骊山。”江盛娆一改平日嬉笑的神态,郑重解释道,“先前我去晋城赈济,一边也在暗中搜集朝中叛党意图谋逆造反的证据,从一司运使的宅邸中得到了几本很重要的账簿,这其中就记录了她们勾结营私的罪证,而且,有一页纸上的内容是有关顾家的,也就是当年你母君私屯粮草一事··”
少年猛然擡眸看她,长睫上还挂着泪珠,眼底原本弥漫着的阴郁而湿暗的雾气逐渐散去,看上去呆呆的。
“现下女皇在骊山休沐,防卫松散,随时可能会被那些叛党佞臣派人设法行刺,形势危急又不宜打草惊蛇,途中也时刻会有危险,所以我本来只打算独自赶赴骊山,等事成之後再去接你的。”江盛娆边说着,手边揽上了少年依旧窄瘦的腰际,有几分丈量的意味,又不动声色地把少年搂到了怀里。
“··到时证明你母君是被奸佞所害,洗刷了冤屈,那麽你丶你的父君哥哥乃至顾家所有人都可以脱离奴籍,恢复原本的身份。”江盛娆细细盘算道,“然後我就向母皇求旨,把你娶回府。”
少年认认真真地听着,带着水光的浅色瞳仁只要稍稍明亮些就显得很是温润可欺,显然他对江盛娆这番话语是深信不疑的。而事实上,就少年现在这般脆弱依赖的状态,即便江盛娆随意编撰出一些荒诞无稽的理由来,他都会选择相信。
“而且你得的不是什麽绝症,我先前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呀,就是因为伤寒和一些因素导致的,只要每日坚持服药,就会慢慢好起来的。”江盛娆说着说着就不由地带了些笑意。接下来慢慢调理身体,孕期症状也会相应减轻,等过了三个月应该就安稳了,到时就可以告诉少年具体是什麽“因素”了。
江盛娆亲了亲少年的脸颊,看着他因为害羞内敛的性格而随之紧抿的薄唇,刚想凑过去继续得寸进尺,却被身後响起的一道声音打断,带着点犹豫,语调平平道:“小姐,下奴照您的吩咐买了些吃食,此处乡野之地,糕饼点心的用料制法较为粗陋,请将就用些。”
说罢,阿昭将手中还冒着热气的吃食奉上。
江盛娆略一尴尬,转身接过时顺嘴问了一句:“你和蒲青吃了吗?”见对方摇了摇头,江盛娆将其中的一部分分还给了他。而阿昭稍稍躬身接过,几绺碎发垂至英气的眉间,明明平日里言行处处谦卑恭谨,却总给人一种落拓丶平淡,难以管束的感觉,难道就连这名暗卫也是原主用了什麽下三滥的手段得到的?不然为什麽身边要养一个男扮女装的暗卫?改明儿要问问他是怎麽回事··江盛娆听着阿昭简略地道了一句多谢小姐,点点头,便见他退了出去。
少年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悄无声息地流转了一番,尤其是当听到江盛娆带着关怀的话语时,霎时涌上些暗色,最终克制地落在江盛娆手中的糕点上,重又变得好像明澈如初。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少年虽然一向浅眠但至少不会时常夜半惊醒了,也偶尔会主动说话,不会总是低着头不言不语地躺靠在软卧上,气色逐渐好转,也不像先前那般病弱苍白。
在第三天清晨,山间雾气迷蒙,他们驾车来到了骊山脚下,而骊清宫就坐落在山顶。
女皇偏信天象异术,选山巅为行宫之址,当初可谓是耗费了极大的一番钱财徭役才建成这麽一座恢宏富丽的山顶行宫,每年都会带着若干得宠的贵侍以及一衆占星官前来小住一段时日,名曰休沐养心,实则就是每日听着那些占星官打着夜观天象的幌子溜须拍马丶阿谀奉承一番,再大肆纵情享乐。
而今年,事出古怪的是,女皇在俪清宫流连的时间格外的长,迟迟没有摆驾回宫的意思。
江盛娆示意阿昭不要停下,继续沿着铺造出来的山道驱车至山顶,纷沓的马蹄声将山脚下正打着瞌睡的几名守卫惊醒,他们日夜值守也无人调换,耗神费力,显得有些懒懒散散。
一首领装扮的高大女子阔步率先拦车,一道眼风过去,身後的一衆守卫瞬间抖擞了精神,层层将马车包围。
“停车!此处乃皇胄贵地,岂是尔等能进的?!要想活命速速离去!”为首者高喝道。
江盛娆掀起车帘,言简意赅道:“本宫有要事面见母皇,统统让开。”
首领张涄瞬间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江盛娆的脸,作为侍卫首领,她在御前见过三殿下太多回了,是绝不可能认错的,而骊清宫虽与皇室宅邸别无二致,且有好几处天然温泉和一方极宽广的围猎之原,但临近北漠,三殿下从来都是颇为嫌恶此地气候严寒,即便女皇亲口邀她伴驾都是不肯来的,数十年如一日,今儿得是什麽要事会突然跑到这儿来。
张涄连忙伏身请安,身後见过没见过的侍卫也跟着纷纷跪地,江盛娆耳边听着此起彼伏的请安声,眼前却一时也没让出条路来,刚要再开口,却听张涄恭恭敬敬地说道:“啓禀殿下,女皇就在半刻钟前摆驾去围猎场了,此刻并不在行宫内,依下臣愚见,不若直接去围猎场方能尽快见到陛下。
这麽大清早就去围猎场··依据原主的记忆,女皇并不喜早起,对于早朝一事都偶有懈怠,如此事出反常,刺杀不会就在今天吧?
“你骑马带路,尽快带本宫去围猎场!”江盛娆想了想,脑袋里空空的,哦,原主从来就没来过,压根不知道在哪儿。
“是。”张涄连忙牵来一匹马,引着江盛娆一行人往东南方向而去。
江盛娆径直走出车厢,从阿昭手里牵过缰绳与他调换了位置,示意他进马车,自己则与蒲青并排而坐,熟练地驱马而行。
张涄哪里见过骄横跋扈的三殿下做马夫的模样,心里又是一惊,险些在马上歪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