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
叶夷简惊天动地地咳起来。
他好一会儿才掩着唇提醒到,“除了徒弟,姚师傅应该还有其他什麽亲近的人吧?”
姚月娥想说没有,可话没出口,却见叶夷简站在屏风外面,一个劲儿地对她挤眉弄眼,到了嘴边的话便改了口。
“有……的?”姚月娥迟疑,看着叶夷简上蹿下跳地五官道:“嗯……在闽南路的时候,叶少卿也曾多次出手相帮。”
“……”叶夷简无语,看着里面那位越来越黑的脸色,终于忍不住给了姚月娥一个“封”的口型。
姚月娥看到了,满脸的恍然之後,不动声色地在方才那句话後面补充到,“还有封令菀,封将军。”
“……”行吧。
叶夷简放弃了。
想说这两人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封溪狗能追着姚月娥从益州到建州,再从建州回上京,很难说不是因为,他吃的就是姚月娥这点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情趣”。
沉沉二漏,灯烛将烬,夜里忽然下起了雨,御街上行人匆匆。
姚月娥在三楼的行廊口同叶夷简道别,不忘拜托他替自己感谢遣车送她回去的参政大人。
叶夷简强颜欢笑地送走了她,转身推开了雅间的门。
罗汉榻上的男子盘腿而坐,面无表情地阖目冥想着什麽,一副超然世外的态度。
叶夷简行过去,刚张嘴吸了口气,便听封令铎冷嗖嗖地道:“无论想说什麽,都先给我咽下去。”
张了一半的嘴闭上,叶夷简幸灾乐祸地安慰,“没事儿,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我觉着这话反过来也说得通,过不了美人关的,才叫英雄!”
封令铎没说话,只懒懒地掀了眼皮,送了叶夷简一个圆润的白眼。
叶夷简“嘿嘿”两声道:“不是给了姚师傅时间去筹钱呢嘛?放心吧,过不了几天,她铁定想起你来,不就来寻你了嘛?”
给封令铎当了半天的翻译,叶夷简也有些倦懒。
他兀自行到罗汉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问封令铎到,“最近严含章提的那个什麽永丰新政,你怎麽看?据说搞了好多新名堂,要富国强兵,但我看着想法是好的,但实行起来却未必。”
封令铎倒是很淡然,只道:“新法若能按预定计划实施,那结果必然是好的,可大昭目前的问题并不是政策,而是整个朝廷从上到下的官员班子。就拿闽南路的那个贪污案来说,六州四十七县上百名官员,无一清白。这样的一帮人,无论做什麽,到最後都只会是事与愿违。”
叶夷简叹气,“可朝廷经历前朝十数年的动荡,再加上几年战乱,如今是真穷。不搞搞新法找点银子,皇上那北伐的宏愿什麽时候才能实现?”
封令铎闻言,脸色沉下来,问:“这件事我劝过无数次了,民生凋敝,需要休养生息。大昭三十年内,不宜再动兵戈……”
“可北边的那块地,皇上的祖籍在那儿,祖坟在那儿,就连曾经杀他祖父的狗贼都在那儿,”叶夷简顿了顿,道:“要我说,若不是现在朝廷没钱,皇上估计恨不得立即御驾亲征。”
封令铎蹙眉,“天子一跬步,皆是百姓。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
一席话说得叶夷简心惊肉跳。
他赶紧起身检查了一遍门窗,才回了榻上对封令铎道:“这种话你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说。你还以为当今的皇上,是原来在益州时候,和我们一起下河摸鱼丶诗酒唱和的皇上吗?”
封令铎哂笑,心照不宣。
或许从古至今就是这样,真心能存在于富商和乞丐丶地主与佃农丶妓子与恩客,但就是永远不会存在于君臣。
封令铎常伴君侧,这一点,他自是比叶夷简更清楚。
两人喝着茶,各自沉默,封令铎倏地想到什麽,问叶夷简到,“上次说的那些古玩铺和钱庄,还是没有消息吗?”
叶夷简摇头,“鱼入大海,谈何容易啊……”
封令铎忖到,“方才你提到的这个新法,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其中一项就是要在京城成立市易务,对商业和市场进行管控吧?”
“嗯,对。”叶夷简点头,有点不明所以。
封令铎放下手中茶盏,颇有些怨念地乜了叶夷简一眼,道:“刚好,对于上京的商业市场,大约也没有比薛清更懂的人。实在没有门路的话,我便拿这市易务的事,去套套他的话。”
*
朝廷要推行新法的消息传得很快,而商人又向来是信息灵敏的,不过几日功夫,上京城的大小商户间,便都在讨论朝廷打算实施的市易法。
早前薛家在永丰帝建立大昭之後,薛清因着从龙之功,被授予了一个正六品奉直大夫的寄禄官,故而新政的消息甫一放出,便有相熟的商户上门打听,如今更是连门槛都要被人给踏破了。
薛家门风严谨,薛清又一向待人温和有礼,故几日来无论是谁递拜帖求见,他都会抽出时间一叙。尽管于新政之上,他能左右的实在有限,不过是给商户们一些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