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行晚透过窗纸看了眼天色:“你只管跟我出门就行了,记得别出声。”
花辞镜似懂非懂,但看着舟行晚的样子,为了不让他失望,还是点了点头。
舟行晚这才想起他才刚来,衣服不会在自己这里,想了想干脆施术把床褥剪了随便做了身方便行动的给他套上,出门之前再度向他确认:“别出声,不要给人发现。”
花辞镜点头,懵懵懂懂的:“为什麽啊哥哥?”
舟行晚牵着他以防走丢:“嘘——我出去了再跟你说。”
花辞镜只好乖巧地闭上了小嘴巴。
舟行晚看似寡言,一副“高手从不显露情绪”的高冷模样,实则心里紧张极了,他对暗域之森并不熟悉,想要循着刚才玉秽那道传讯符的暗咒带回的路线逃出去恐怕困难,但……
要让他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救,再每天听玉秽神神道道地来找他说些不正常的话,那跟直接杀了他有什麽区别?
更何况舟行晚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救他:毕竟那天在云梯台,他妖化救了玉秽一起离开的场景发生在衆目睽睽之下,而今想要再证明自己的清白恐怕困难,既然这样,真的会有人来救他吗?
整合修仙界剩下的势力来讨伐他们才对吧?
舟行晚越想越觉得有道理,求人不如求己的态度也就越发坚定。
好在大概人妖两族的矛盾真的已经激化到不可调节的地步,玉秽给他安排的住处非常偏僻,舟行晚带着花辞镜走了好长一段时间都没遇到其他妖族,终于放下点戒心。
循着记忆里那道符咒来回的方向,人声之地逐渐被灌草林木所替代,暗域之森的真貌逐渐显露出来,那是一种舟行晚从未见过的繁茂与荒芜。
高达百丈看不清巅处的黑叶透不进半点风,却缠着不知名的灵物簌簌作响;舟行晚尽眼望去,浓郁到发黑的繁枝茂叶上却没有一个活物,他心里渗得发慌,下意识握紧了花辞镜的手来给自己找回点安全感:“是不是比刚才冷了?”
花辞镜谨记着他的嘱咐不敢出声,听他这麽问了才小声说:“哥哥,我怕。”
舟行晚也怕,但他没说出来,转而安抚:“别怕,我……”
话没说完,身後无端掠起一阵轻风,舟行晚只觉得自己後颈上的鸡皮疙瘩都要被刮出来了,掌心一团灵气才刚凝聚好,却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师尊,是我。”
手中的灵气在听到对方声音时及时收回,舟行晚转过身,果然看见了流毓,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你怎麽来了?”
“师尊当日突然发狂带走了师伯,衆人都很担心,已经集结了很多人守在妖憩谷外要救您呢。”
流毓擡手招呼了花辞镜两下,然後对着舟行晚笑,颇为得意:“太好了,我第一个找到师尊的,我就说我最厉害嘛!”
舟行晚有些意外:“救我?我不是……”
“那不是後来黎青前辈都解释清楚了嘛。”流毓知道他要问什麽,解释道,“您不知道,她可厉害了,那个时候云梯台乱成了那个样子,她一来就稳住了局势,还给您正了名,简直就是我的榜样!”
舟行晚知道她野心大得很,见到谁都要比较一下,忍不住轻笑:“是是是,你以後也会变得这麽厉害的。”
“真的吗?”流毓睁大了眼,惊喜道,“师尊真的这麽认为?”
“那是自然,这才一段时间没见,你修为又长进不少,我刚才都没发觉你在旁边,旁人哪儿有你这麽快的提升?”
三言两语中舟行晚心防彻底松懈,他安抚了流毓几句,又问:“其他人又在哪里?这里几乎辨别不清方向,我似乎有些迷路,你来得正好,也省得我到处找路了。”
流毓对他的话十分受用,她从前就是这样,舟行晚的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才好,如今既然是舟行晚主动问她,她自然是要好好表现一番。
是以少女拍了拍胸脯,骄傲道:“师尊交给我好了,我最擅长带路了!”
她走在前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舟行晚不在这些天发生的事:先是剑盟带头破掉了天极宫外的包围,然後又是衆人商议如何围攻妖憩谷;最让人意外的是,向来憎恶妖族的丹珩这回却极力反对跟妖族开战,非说什麽妖族并非至恶,都是有心之人挑拨,才落到今天这个样子。
说到这,流毓拱了拱鼻子,无语道:“师尊您说,哪儿有帮妖族说话的呀,他们杀了这麽多人,可不都是坏蛋吗?”
舟行晚却想起丹珩的情况,虽然他没跟太多妖族打过交道,但丹珩跟花辞镜确实都算不上什麽恶人,至于有心之人挑拨……想起在其中翻覆云雨的玉秽,其实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他不想借此发表自己的想法,只说:“我不知道。”
流毓瘪了瘪嘴,又说:“不过您还活着真是不容易啊,他们好多人都猜既然都是误会,您是不是已经死在师伯手上了,弟子这回见着您就算放心了。”
她说话向来没什麽遮拦,因此舟行晚虽然隐隐觉得这话不太舒服,也还是以为自己想多了。
他跟着流毓,不知为何总觉得这路跟符咒穿回来的并不一样,疑惑道:“是这样走吗,是不是走错了?”
流毓停了下来,她认真地看着前方,忽然不好意思地转过身:“不好意思啊师尊,这里确实分不清方向,我们走反了。”
舟行晚抿唇,也跟着转过了身。
这回就成了他拉着花辞镜在前面流毓在後面了,後者没有追上来的想法他也不管,只是想再问问尘轻雪的情况。舟行晚正待开口,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的後方……他怎麽感受到了元慎的气息?
舟行晚一僵,他骤然意识到什麽,猛地转过身来,却没想到流毓速度更快。
——少女手里的尖锐散发着泠冷的光辉,因为舟行晚这一偏,她险险刺偏了位置,却还是划到对方右腹,散落一地流淌的温热鲜血。
她看着舟行晚,脸上再也没有了从前的活泼乖巧,只是可怜可惜地与人看着,她伸出手,抚摸着舟行晚不可置信的脸庞,喟叹道:“师尊,怎麽办啊,我不想亲自动手的,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啊。”
然後手轻轻往後一推,舟行晚本就没恢复灵气的虚弱身体就这麽飘然後退几步,最终不堪重负,宛如死物一般往後仰倒在地上。
舟行晚意识昏沉,临闭上眼睛之前,他只看到了花辞镜着急的脸色,以及最後听到的流毓那句:
“可是啊师尊,你怎麽没死在玉秽手上呢?你不死的话,只能我亲自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