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计较?
丹珩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服上的掌印,又看了眼那边完好无损的尘轻雪,声音不可自抑地高了起来:“你看清楚是他打的吾,你现在帮他说话?”
舟行晚眨了眨眼,他表情太过无辜,让人分不清真是这麽想的还是故意这麽呛人:“我只是把你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你生什麽气?”
没想到他会这麽说,丹珩一时愣住,舟行晚却不愿再跟他周旋,外头黑云越压越沉,镇民尖锐的求救声也越来越刺耳,舟行晚鼻尖偶尔还隐约能嗅到一点不知是不是错觉的血腥。
他不愿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于是把招绝召出来救人,然後才扯住了尘轻雪的衣袖:“带我去跟他们会合。”
尘轻雪没想到他会突然来拉自己,原本因跟丹珩吵架而有些刻薄的眼神在触到两人相接处时一下柔和下来,这回尘轻雪没再打招呼,他先喊了声“得罪”,而後一把揽住了舟行晚的腰,雪色衣袍燎交上藏青袂角,伴风猎猎缠响在一起,随着两人身影穿窗而过。
外面的世界脱离那小小一方窗角变得阔大起来,舟行晚没料到尘轻雪会突然动手,更没想到他竟不走寻常路而是直接跳窗,突然腾空的失重感剥离了舟行晚的所有感全感,一袭深色青衣的男人下意识环住了旁边雪色身形的脖子,心脏也因这一变故而跳得飞快。
察觉到他的不安,尘轻雪对他说:“阿晚抱紧我就好,很快就到。”
——风太大了,从耳边疾疾掠过的风声似乎蒙蔽了舟行晚的耳朵,舟行晚只能通过尘轻雪震动传声的胸膛感觉到他应该说了话,却听不清具体内容,于是大声问:“什麽?”
尘轻雪一顿,突然把嘴附到舟行晚耳边:“我说阿晚不必害怕,我在这里,不会出事的。”
为了确保舟行晚这回可以听清,尘轻雪挨得极近,这就导致了他说话时嘴唇不小心碰到了舟行晚的耳垂,略有些湿润的温暖攀上那处,令人发痒的气息更是直接顺着耳道钻得更里,舟行晚浑身一个哆嗦,他耳边微红,失力地“嗯”了一声,不知为何,明明只是耳朵被碰了一下,他却觉得好像全身的力量都要被攫取了,差点连抱紧尘轻雪保证自己不会掉下去的力气都没有。
好在从这里到他们会合的地方并不远,就在舟行晚终于因为这个过于亲密的姿势要感到尴尬的时候,尘轻雪脚下落地,他把舟行晚放了下来。
才刚把环在人脖子上的手松开,舟行晚感觉到有一些冷,他四下观察起这处地方,还没多看几眼,突然就听到一声激动的“师尊”,再然後,一道粉色身影跑了过来:“师尊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刚才担心死了!”
舟行晚安抚下流毓,又蹲下来摸了摸小跑过来抱住自己的腿的花辞镜的头,轻声道:“我来了,别怕,没事了。”
另一边,丹珩也跟在尘轻雪的後面来到此处,因为他刚才受了一掌,他气息有些不稳,正在检查偏安镇上的百姓们情况的玉秽注意到他,愕然问:“丹师弟这是怎麽了,怎麽还受伤了?”
“吾没事。”丹珩愤恨地瞥了眼尘轻雪,又害怕自己真有把柄落在对方手上,只好忍气吞声,“只是来的路上被妖族突袭,已经解决掉了,没什麽大碍。”
流毓吃惊地“啊”了一声,道:“什麽妖族能伤到师叔?这麽厉害?”
丹珩没有说话。
流毓不忿,悄悄朝他做了个鬼脸,玉秽凝声道:“既然都来了,我与你们说一下这里的情况,此处是偏安镇的……”
话没说完,一股浓郁的妖气扑面而来,天顶上黑得发红的沉云如同挨到了他们头顶,有几个缩在墙角的百姓吓得直接叫出了声,玉秽声音一顿,再没时间让他解释当前情况,于是厉声转了话头:“元慎流毓,你们两个保护好镇上的百姓,还有你们点师尊,把他也一起带进去!”
二人得令,就要把舟行晚拉过去,後者却只是将扒拉住自己裤腿的花辞镜交了出去,说:“我不进去,我能帮得上忙。”
元慎急道:“你现在这个状况能帮什麽忙,你不添乱就是了!”
流毓一只手抱着花辞镜,也说:“是啊师尊,你在外面师伯他们会分心的。”
舟行晚却不听他们的,他将招绝本体化在手中,想起来时路上听的那一路求救,只觉得无比难受。
……不过就是静元针的反噬而已,他又不是没经历过,那点疼痛跟这座镇上的百姓比起来根本不算什麽。
再说了就算出事……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心道大不了他就贴着玉秽和丹珩好了,到时候随便给他们两个中的谁挡上一刀,他既救了人又能完成任务,到时候还能给原身拉一波好感度,他就不信对方不肯跟自己换回来!
心里有了主意,舟行晚严肃道:“若你们真的还把我当成师尊就听我的,你们多犹豫一会儿这里的百姓就多一份危险,快点带他们进去!”
此次妖族来势汹汹,跟他们回来这一路上遇到的其他袭击都有所不同,其实这处藏匿之地已经算是隐蔽,但他们还是很快找了上来,就像提前做了调查似的,就连动手的妖族也跟之前的不是一个档次……舟行晚心里隐隐不安,却说不上来原因,只能握紧了手上的剑。
流毓还要劝,却不曾想那些妖族动作何其迅猛,不过他们说话的功夫就来了一大波。
玉秽一衆人已经没有闲暇可以照顾到他们,尘轻雪更是斩妖时也时刻注意着舟行晚这边的动向,舟行晚不愿再成为衆人拖累,他忍着银针刺进经脉的密密麻麻的痛强行调动灵力砍下一个要突破防线攻击普通人的妖族,仅仅这麽一招,他额头上就布满密汗,可想而知如今的他挥招有多艰难。
舟行晚喘着气说:“你们改变不了我的决定,现在在这里也只不过是妨碍到我而已,如果真是为了我好,现在把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还能让我少操一份心。”
流毓跟元慎对视一眼,他们都从自己师尊的眼里看到了坚决,短暂取舍期间看到舟行晚行动的艰难,终于不忍辜负他的心意,抱着花辞镜跑了。
临走前,流毓满是担忧地差点哭了出来:“那师尊你一定要小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一定要快点回来啊!”
挥招已是无力,舟行晚没有功夫再回应她,只能不断地继续调动灵力一边斩妖一边往玉秽和丹珩中间过去。
为了自己的死遁计划,他馀光时刻观察着两人动向,却突然看到一阵红色的妖气迅疾飞去,舟行晚被这道光吸引了视线,却见到其终点竟是——
距离他已有一段距离,碎雪随长剑飘飞灵动的尘轻雪!
“小心!”
舟行晚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他明明灵力调用并不熟练,却以极快的距离飞到尘轻雪後面,手上的长剑已来不及格挡,那道红光将要落到他身上的一瞬间,舟行晚心里想的竟是他为之挡伤的不是羁绊值成员,如果这回死了不知道能不能算结算成功。
他下意识闭上了眼,下一刻,想象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舟行晚听到一声闷哼,他睁开眼,竟然看到了玉秽用肉身替自己挡了那一击!
“蘅……晚。”
如玉似的长剑掉在地上,发出清泠一声脆响,大股的血液从玉秽小腹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纯白的衣袍。
刚刚下到尘界的雨稀释鲜红的血液,却稀释不了身体的疼痛。玉秽看到舟行晚眼里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心里也在想:他刚刚怎麽了,怎麽只是看到那道凌厉的妖气要打到舟行晚而已,他就突然没忍住飞了过来替人挡招,连剑都忘了用?
千百种没理清的思绪如浆糊一般,玉秽懒得去想了,他只知道如今平安无事的舟行晚令他心情愉悦,连身上的伤痛都要忘记。
他倒在地上,欣赏了一番舟行晚错愕的表情,忽然弯起唇角:“蘅晚,你没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