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珩没有回答,只是想起他名义上那位“兄长”方才说过的话:如果舟行晚没跟他碰上过,镜辞不会表现出对舟行晚那麽大的兴趣,可如果碰上过……就算在仙京时他跟舟行晚很少接触,也是一直知道对方的状况的,丹珩很确定,除了那个拥有一点妖族特征的花辞镜,舟行晚没有接触过任何新人。
可那花辞镜他也试探过,对方身上没有妖气也没有灵气,虽然眼睛可疑,但应该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孩没错,可这麽一来……镜辞到底是怎麽跟舟行晚碰上的?
丹珩半天想不出头绪,却听窗外传来激烈反抗的求救声,同时一道灵气从不远处冲开,丹珩脸色一变,飞快从怀里摸了根干净的绸纱将自己眼睛遮上。
他动作极快,也还是差点露了馅。几乎就在他把眼睛蒙上的瞬间,房门突然被人从外踹开,丹珩漠然看着大开的门口,站起了身:“雪尊,你来这里做什麽?”
尘轻雪脸上的焦急在看到床上安然无恙的舟行晚时全部不见,他走上前去,还没来得及说什麽,舟行晚却好像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他从床上跳了下来:“我没事。”
虽然妖族一时还没攻到他这儿来,但舟行晚身体里的毒还没解完,他此刻身体虚弱,脸上丝毫血色也无,说话的声音更是轻飘飘的。
只是因为害怕尘轻雪担心,舟行晚勉力硬撑着想要抖出几分精神气来,但不知为什麽,这种想要在人前表现自己的刻意反而没有他刚才跟丹珩随意说话的效果好,因为下床的动作太大,舟行晚不知牵动到哪里,微微弓起腰咳了两声。
尘轻雪满脸心疼,却还是说:“阿晚没事就好。”
丹珩莫名看不得两人这个样子,很生硬地插了进来:“有本尊看着,他自然不会出事。”
尘轻雪完全没理他,只是向舟行晚解释外面的情况:“不知从哪儿来的妖族突然袭击,把这座镇子给包围了,你师兄跟九张嘴的正在安排他们保护百姓,阿晚若是没事,先跟我一起离开。”
他话里关心居多,也并没有多说什麽其他的,舟行晚却一下就明白了自己又成了拖人後腿的累赘,心里登时不好受,想了想道:“不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这些天我中毒不醒,不知道花辞镜怎麽样了,你能不能帮我把他带着?”
尘轻雪当然是没问题的,他说:“已经让流毓带他离开了,阿晚不必担心。”
尘轻雪才来没多久,两人却已经旁若无人地聊了起来,丹珩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尤其自从尘轻雪来了舟行晚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而明明才刚不久,还是他跟舟行晚两个人说话。
剧烈的落差让他难以接受,丹珩咳了一声试图把舟行晚的注意力引回来,然而却无用处,只好再次开口:“他身上毒素没有解完,要跟当然是跟着吾,不然牵魂散的馀毒雪尊能清?”
尘轻雪当然不能清,他这才终于想起屋里还有个别人似的看向丹珩,问:“给他清毒的药在哪里?”
丹珩找回点面子,却不想便宜才跟他吵过的尘轻雪,道:“自然在吾身上,不然还能在哪里?”
尘轻雪伸出手:“给我。”
“凭什麽?”丹珩道,“药是吾自己炼的,你想要也自己炼去。”
时间紧急,尘轻雪没工夫跟他吵嘴,闻言冷冷道:“阿晚为了你才受的伤,你却不把解毒的药给他,反而自己藏在身上——莫非你想拿这个威胁他不成?”
“吾没这麽想!”丹珩瞪大了藏在红绸後面的眼睛,“他为了救吾才受的伤,吾当然会对他负责!”
“赤练尊没这麽想,却是这麽做的。”尘轻雪听到“对他负责”四个字觉得膈应,道,“不然你为什麽不把药给他自己拿着,你不就是想看他求着你把药给他吗?”
“吾没有!”生怕舟行晚真这麽想的,丹珩立马把清毒的药拿出来送到尘轻雪手上,“吾若真是这麽想的,为什麽肯把药给你?吾行得正坐得直,岂是你一两句话就能污蔑的?”
说罢,丹珩用馀光瞟了眼舟行晚,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话。
谁知舟行晚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是尘轻雪在心里骂了句蠢货,他拿了药就不肯在丹珩身上浪费时间,转而又看向舟行晚:“阿晚,现在我这里有药了,你跟我走,我们去找九张嘴的会合。”
丹珩:?
他愣了一会儿,眼睛里只有尘轻雪手里的药瓶,忽然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自己上了当,愤怒道:“你……”
“闭嘴。”想到舟行晚是怎麽变成现在这个虚弱的样子的,尘轻雪一阵心烦气躁,“现在妖族杀来了,底下不知道多少无辜要受到牵连,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跟你动手,你也消停点。”
他还有脸让自己消停?回想跟尘轻雪见面说的每一句话,明明每次纷争都是对方挑起来的,尘轻雪是怎麽好意思把责任都推咎到他身上的?
他又看向舟行晚,希望对方能说句公道话,却没想到尘轻雪率先开口:“阿晚还能走吗,需不需要我背你抱你?”
“不用。”
虽然身体还有点虚弱,但是只是跑两步还是没问题的。舟行晚拒绝了尘轻雪的好意,问:“在哪儿会合?”
“就在……”
“舟行晚。”丹珩突然就委屈上了,他心道就凭舟行晚之前做的那些事,他都愿意放下不追究肯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了,舟行晚凭什麽不理自己?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瞬间霸占了心房,丹珩觉得自己眼前又开始模糊,好在有红绸挡着,其他人看不见。
他按了按眼睛,在两人不注意的时候将要涌上来的液体擦去,突然改了口:“师兄,这丹药终究只是一样死物,若你体内的馀毒有其他变化,还是吾跟在身边随时看着的好。”
尘轻雪不耐烦道:“到用得着你的时候自然会找你,现在就算了,我怕再有谁偏见我家阿晚,逼得他再去喝一次毒药。”
丹珩脸色煞白,他想要为自己辩解,可尘轻雪说的是前不久才发生过的事,舟行晚因为那件事昏迷到今天才醒,这些都是事实,他无论说什麽也改变不了。
他声音因为心虚而低了好几个度:“……之前那都是误会,吾已经道过歉了,以後不会再有了。”
尘轻雪一话不发地凝望着他,突然转过身来攻出一掌,剧烈的带着寒气的灵力迸发而来,丹珩始料未及,等反应过来後擡起手格挡,却也只堪堪拦下一些,他整个人因为那股力量往後击飞了一段距离,丹珩的背撞上了墙,他痛得身体都蜷在一起,好不容易勉强站起来,怒目看着尘轻雪:“你干什麽?”
“抱歉,我刚才好像在你身上感应到了一股妖气,我还以为是妖族的人打过来了。”
尘轻雪面上促狭,声音无波无澜,他勾唇道:“原来是我感应错了,不会再有了,赤练尊多担待。”
丹珩彻底说不出话来主要是尘轻雪那句“妖气”让他心虚,他不敢确定对方刚才是真的感应到了什麽还是单纯为了回敬自己刚才的话,于是喉咙滚动了好几圈都没能对着尘轻雪说出话,最後竟然是妄想跟舟行晚告状。
他借用了尘轻雪刚才的话:“师兄,就算吾跟雪尊之间有什麽误会,现在这样危急的时候,他也不该……”
“没有误会。”
话未说完,就被舟行晚打断:“他说了是感应错了,况且他已经道过歉,既然以後再也不会有了,你跟他计较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