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回来了,见过面了,近乡情更怯了,情绪又开始不稳定了。”
邓念忱一口气说出这些,对方真正发问之前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是这两年始终存在的那个沙漏带给他的安全感。
他们一人占据一个沙发,对方自然地翘着二郎腿,说:“你想要分享哪个部分?”
“我今天通过参加一个辩论会攒够了二课分。”
“恭喜你,那个演讲好玩吗?”
邓念忱问他是怎麽知道的,他说有天路过广场,看见社团的人在宣传。
“那麽大的招牌配上苦情歌很难不驻足,无论你曾经爱过恨过还是错过,这次不要忘记看看这里的风景。实话实说,他们的宣传手段还不错,不然怎麽你也去了呢。”
邓念忱看着沙漏不断变化,他的注意力不那麽集中,大拇指上的皮脱落了一些,是他自己造成的结果。
“所以你们赢了吗?”
“没有赢。”
“爱过不是获胜者,那估计是最难忘的是错过,别看网上那麽多人叫喊着恨比爱长久,真面对这个问题想起来的还是深爱或者幻想中会深爱的那些往事。”
“你会选哪个?”
“我啊,爱她的时候愿意只待在她身边,当个垃圾桶丶当个玩偶,当个没有任何思想的东西,什麽都行,只要待在她身边。分手後的第一个月,我恨死她了,我求和的时候已经非常非常卑微,找不到任何自我存在的因子,但她还是不在乎。等到半年後,我们在地铁站台相遇,不算相遇,只是我看见她了,我突然想到我们错过这麽久了,我一看她的背影,看她走路的姿势就能够判断她最近过得不太好,在她被别人撞了一下肩膀,却先道歉的时候。我一点都不畅快,前任过的比自己差,不是应该开心?完全没有,第二天给她打电话,我说:随便你给我递一个台阶,哪怕你只是说一句对不起。”
旷日持久的停顿,邓念忱做个捧哏,询问:“然後呢?”
像是对过了暗号,云淡风轻地接着讲述,“她说我有病,挂了电话。”
“不过她第二天给我发了个短信,说对不起。”喝了口水,笑着对邓念忱说:“你是不是以为後面的故事是什麽和好如初,收好彼此身上的刺,幸福像是童话电影的结尾一样简单。完全不是,我们又分手过两次,每次都以为是最後,每次都会和好。很多人问这有什麽意义,意义可能是她会主动发消息说对不起,她开始相信爱只是爱,没有目的。”
沙漏的沙子掉了一半下去,邓念忱问他:“然後呢?”
“然後我上个月跟她说结婚,她吓得直接搬了出去,估计下个月会给我答复。”
“她会答应吗?”
发自内心的自信是能一眼辨别的,他说:“会的,她在感情上总是慢半拍,但总是能赶上来,所以只要等着,守株会待到兔子。”
“没有两个人的节奏会完全一致,她说爱的时候你没听到,你说爱的时候她刚好耳鸣,关键不在于爱的时机,在于有没有人愿意等一等。”
沙漏变成脚重头轻,时间到了,病症解决了吗?邓念忱道别之後看着下一个人进入房间,他没有讲述故事,因为这三个月中没有情节增添。
手机发疯似地传来声响,从上往下浏览,需要反驳的只有一点:他最近不谈异国恋。
相隔不久的正式家庭聚餐,每个人都有正式的装扮,约在经常去的那家酒店,庆祝邓念心和邓念森的二十八岁生日。邓念森比邓念心早出生半个小时,是天生的哥哥,他对邓念心的保护体现在方方面面,甚至不需要长辈的引领和教育。邓念心没什麽明显的叛逆期,接受照顾,她好像一直分得清保护和控制的界限。她很多时候会站在邓念森的身後,她会怕生丶会不知道如何应对别人的热情和冷漠,但邓念森会解决那些,邓念森是始终周全的那个,是孪生的另一面。
邓念忱出生之後,邓念心没能自动成为姐姐,她害怕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姐姐。她在産房门口坐着,她问邓念森他是怎样成为一个哥哥的,为什麽能够面面俱到,她握着邓念森的手微微发凉。
邓念森握紧她的手,他说:“你不用成为姐姐,也不用害怕,他会学会爱你,然後你会确定你能爱他。别怕啊,邓念心。”
然後邓念心当真不再害怕,她当时思考着这世界上最困难的问题,她不知道邓念忱会不会爱她,但她知道她还是会收获很多爱。
邓念忱举杯的时候问:“怎麽样,快到三十岁,感觉怎麽样?”
邓念森喝了一口红酒,说:“会不会说话,这不是刚二十八岁,怎麽在你嘴里成了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