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入夜,但门廊仍旧亮着灯光。显而易见,托尼就住在这里,和他的家人一起。
“别过去。”史蒂夫在心里有些痛苦地告诫自己,“别再靠近那个地方了。”
然而他的肩胛骨下面就像缓慢燃烧着一样,不疼,但是那种炙热始终都在,并且愈演愈烈。他能感受到隐藏其下的渴望,而那是在极地时史蒂夫从未感受过的。毕竟那时托尼总是在他身边,受他的保护,尽管史蒂夫并不总是能够尽职。
史蒂夫并没忘记自己给过托尼承诺。不管有没有说出口,那都是承诺。而现在,站在斯塔克府邸後面,隔着郁郁葱葱的花园望向那一扇扇漆黑的窗户,史蒂夫知道托尼就在那里。他能感觉得到,就像被无形的线拉扯着。也许是见鬼的灵魂标记,天晓得,但史蒂夫甚至没法对这种左右他情绪的存在感到恼火。他本该恼火的。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条寂静的小巷子里仰头看着那扇窗户,史蒂夫唯一感受到的就是难以抑制的伤感,因为他知道自己没法去见托尼,没法像承诺过的那样照看托尼。
托尼是否会有同样的感受呢?按理说,灵魂标记应该是双向的,不是吗?史蒂夫曾怀疑过这是一场误会,但即便是他,也只能对这种自欺欺人的念头相信到这个地步了。
然而托尼毕竟是托尼。不是说史蒂夫认为托尼生性放荡,事实上,就他所知,尽管斯塔克交往过的女性不计其数,而花边新闻向来都是不遗馀力地添油加醋,但斯塔克其实从未脚踩两只船,或者玩弄任何人的感情。可问题就在于,他和托尼并不是绯闻对象,也不存在任何——套用该死的鹰眼的话——浪漫关系。至少史蒂夫不这样认为。
不管灵魂标记究竟是什麽鬼东西,他很确定自己对托尼的关心并不掺杂那些欲念。天杀的,托尼还是个孩子呢。
但也许他们能成为朋友,就像在史蒂夫曾经的世界一样,在所有事情变得不可挽回之前一样。
如果他们生活在童话世界的话,是啊,的确是有可能这样的。是哪位哲人说过,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史蒂夫闭上眼睛,不愿想象再次和托尼成为朋友会是什麽样子,因为那太诱人了,即使坚定如他,也很难抵抗住这种诱惑。
然而他没有交朋友的时间,不是吗?还有超级反派需要解决,他必须把全副精力都放在眼下的任务上。
史蒂夫被脚下柔软的草坪所发出的“沙沙”声惊醒了,他屏住呼吸,在斯塔克家的後花园中小心翼翼地停下脚步。当然了,史蒂夫并没有梦游,他知道自己在干什麽,但放任自己走到这麽远,还是让他觉得吃惊。
也许这就是灵魂标记的力量。但史蒂夫内心深处很明白,这只是他为自己的软弱所找的借口。然而史蒂夫从来都不是那种会当逃兵的人,因此深呼吸几次之後,他就小心翼翼地再次迈开脚步。
斯塔克家的确有一些安保措施,比寻常人家严密许多,但与後来的复仇者基地相比就没什麽看头了。史蒂夫不费吹灰之力就避开了那些动作捕捉器,还有监控摄像头。等绕到东翼不规则凸起的那一侧时,史蒂夫无法抑制地心想:托尼就在楼上的那个房间里。
此刻,渴望已经升级为了持续不断的冲动。冷不丁的,史蒂夫脑海中闪过一个并不令人愉快的念头:他那酗酒的继父在每次控制不住去拿酒瓶子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地情难自已?
如果他控制不好自己的话,也许就会沦为继父那样的人。见鬼,也许所有人都难逃命运的捉弄:每个男孩都注定成长为他们父亲的模样,不管有没有血缘的力量在背後悄悄推动。
史蒂夫闭上眼睛,膝盖微曲丶轻轻一跳,双脚便稳稳踩在了二楼窗外那个斜斜向下的一楼屋顶上,瓦片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窗户开着,淡蓝色的窗帘在夜风下轻轻拂动。史蒂夫能听到男孩不安浅眠的呼吸声,急促丶凌乱。
如果不是托尼听上去正噩梦缠身,史蒂夫可能还要花更多时间站在他的窗户外面,像个该死的高中男孩一样。但托尼的确是在做噩梦,货真价实。当史蒂夫一步步朝床边走过去的时候,那张皱巴巴的床单有一半已经滑到了地上,而托尼裹在被单里,像只掉进陷阱的兔子一样无助地挣扎着。
他翕动的眼皮下究竟看到了什麽呢?九头蛇?死去的朋友?
史蒂夫在做噩梦的领域有着一手经验,见鬼,大概所有复仇者在这个领域都是专家。但托尼不应该经历这些,不应该在天杀的十七岁就经历这些。
“托尼。”史蒂夫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巴动了动。渴望,或者冲动,就好像与托尼的联系成为了找回他所失去的一切的那道门。但至少史蒂夫及时收回了就要碰上男孩汗津津的额头的手。
那一瞬,像是心有灵犀,又像是诡异的灵光一闪,史蒂夫迅速俯身趴在地板上,然後打了个滚钻进了床底下。
“史蒂夫?”托尼含含糊糊地问,让史蒂夫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顶到嗓子眼——史蒂夫是在很久之後才想起来他其实没有告诉过托尼自己的名字这一回事的。但斯塔克就是斯塔克,斯塔克总会知道的。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然後是托尼的咕哝声:“见鬼,要经历这档子事儿的话,我可是有点儿老了啊。”
史蒂夫难以抑制地微笑起来,尽管他现在自找麻烦,正像个变态偷窥狂一样藏在一个十八岁男孩的床底下。但这就像是托尼会说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又“托尼”风格十足。
史蒂夫很高兴托尼听起来仍有精神头。
过了一会儿,“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起,托尼光着脚去了卫生间。如果史蒂夫想要悄悄离开的话,这就是最好的机会了,但他没动,只是静静地躺在床底下,听着托尼拖着脚步走回床边。
“妈的。”男孩儿喃喃地咒骂着,一屁股坐在床上,两脚垂在床边。史蒂夫听着他略微沉重的呼吸,想知道托尼为什麽还不睡。但很快,托尼就重新站了起来,去房间角落里拿了什麽,走向了窗户。
史蒂夫听到瓦片“咯楞”直响,男孩儿好像爬出了窗户。
悄悄钻出床底之後,史蒂夫轻巧地起身,贴着墙缓缓走向窗户。虽然房间里没有亮灯,但他看得清楚,男孩正躺在窗外的那片屋顶上,身下垫着一块陈旧的土耳其软垫,两手枕在脑後。
史蒂夫轻轻叹了口气,抱起胳膊靠在墙上,开始等待托尼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