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二十六章】修罗场
沈莺歌本能惧怕蟒蛇,上一回在濯房被蝮蛇咬了一口的经历,抵今为止仍历历在目。
她稍稍吊紧了一口气,明面上镇定自若。
这位西羌长公主五官张扬立体,身量高挑颀长。发尾偏近金黄与栗色,长发编成诸多纤细的辫子,辫身绑缚着红黑相间的长丝縧,辫尾缀着银色小铃铛。双眸如浅色琉璃宝珠,泛散着秾纤高傲的光泽。那身上小铃铛随着她一行一止而微微晃动着,当啷当啷——发出魅惑般的声乐。
长公主在颦笑之间,给人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压迫感。戍守在夹道两侧的官兵和太监宦官,忍不住挺胸收腹,敛声屏息。
另且,危险得随时让人丧命的蟒蛇,乖巧地盘踞在长公主的肩膊之上,她把它当成宠物一样对待。
足见这是一个何其危险的女人。
沈莺歌睇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垂着螓首,快步穿了过去。
错肩之时,宇文柔下意识偏过视线,看向了她。
夜色如垂拢的袈裟,薄薄覆盖在沈莺歌的周身,她的五官神情藏匿于夜色深处,教人只能看见朦胧的骨相。哪怕只是蜻蜓点水的一掠,宇文柔也能看出此人骨相颇佳,一席素淡的天青色裙裾,非但没有把她衬得寡淡无味,反而是翩然若仙,纤弱如花。
但在宇文柔看来,毫无杀伤力的柔弱女子,就是一种菟丝花,一种附庸,惹她厌弃。
两个女人就这样擦肩而过。
宇文柔进入宴会,就感受到了排山倒海般的注视和打量。
她的蟒蛇发出轻微的“嘶嘶嘶”声,惹得一衆贵女煞白了脸色。
宇文柔温和地摩挲着蟒蛇的身躯,笑道:“怕什麽,它又不会乱吃人。”
宇文柔享受着衆人的瞩目和打量,她天生高贵,自诩会该被衆生仰视。她喜欢让所有人惧怕她,臣服于她——就如同大嵩迟早是西羌的囊中之物。
跟小皇帝表达了远道而来的宾客之礼後,她环视一遭,视线先看向了左贤王,很快就看到他身侧的文臣蔺知章。
宇文柔眸底拂掠起了一抹玩味。左贤王是羌王同父异母的胞弟,他好南风一事举朝皆知,没有带自己的宠臣出席大嵩国宴,而是带着这样一个降臣,这何尝不是对大嵩皇廷变相的羞辱?
按理而言,宇文柔现在该坐在左贤王的右侧。
但她没有这样做。
视线横扫全场,最终定格在了谢瓒身上。
宇文柔款款行至他面前,言笑晏晏:“谢左相,本公主坐在你身边如何?”
此话一出,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数好奇又恐惧的目光,在谢瓒与宇文柔之间来回打量与逡巡。
长公主的眼神无异是露骨的,渗透着一种对猎物的势在必得。
宇文柔对谢左相是……
“这是内子的位置。”谢瓒淡寂地浅啜了一口茶,一张脸被烛火照出半张,一半是明,一半则完全沉浸在黑暗里。
他说了这麽简短的一句话,就没有下文了,摆明是峻拒的意思。
氛围沉寂,越沉寂,男人身上那无形的压迫感便越重,几乎要凝聚成刀光剑影,寒芒凛冷,侵肌刺骨。
宇文柔的笑容淡了一分。
谢瓒的回答,不意外,确乎在情理之中。
这激起了她的一腔反骨,衆目睽睽之下,她堂而皇之坐在谢少夫人的座位上。
一边告座,一边偏首,对谢瓒嫣然一笑道:“当初你在西羌为质之时,我让你当本公主的驸马,你峻拒了,如今,本公主不过想与你亲近些,叙叙旧,你还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呀。”
如此孟浪之语,肆无忌惮地道出,充溢着挑衅的意味,让不少阁臣闻之变色。
谢左相为质的那七年,是绝对不能提及的旧事,但长公主居然敢如此放诞无礼!
很多贵女都去观察谢瓒的容色,但他表情自始至终都是澹泊淡漠的。
明明身处一个极有烟火气息的场景,但他像是一尊端坐的神像,哪怕宇文柔在他面前撩拨丶挑衅,甚至霸占了谢少夫人的位置,他并没有露出恼意或是别的情绪,神态淡到毫无起伏,更没有实质性的回应。
这样一来,反而衬得长公主一厢情愿自作多情似的。
的确,宇文柔这一番挑衅,仿佛重拳砸到了棉花上,幽幽地撇了他一眼,也不羞恼,大方磊落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座位上。
谢宝萍低声对谢宝苓论议道:“西羌长公主是不是已经有了驸马?若有了驸马,怎的能够在国宴上如此放浪形骸?”
虽然谢宝萍与长嫂不对付,但对于长公主刚刚那种鸠占鹊巢的做法,感到畏惧咂舌。
旁席有贵女接话道:“长公主早有驸马,还在西羌公主府养了很多面首。左贤王也跟她一样,广纳男宠,还强迫文臣委身,都是没有礼义廉耻的蛮人。”
坐在远席的葛嫣也脸色苍白,她知道谢瓒入羌为质七年的事,但这种事怎麽能够轻易提起?她除了震悚,还有一种莫名的妒火,因为长公主的外在条件太优秀了,一出场就将她比了下去,反而衬得自己黯然无光。
但她也在偷偷窃喜,因为长公主霸占了沈莺歌的位置,若是沈莺歌回来了,按照她那一点就炸的脾气,还不得当堂闹起来?
葛嫣开始期盼着沈莺歌能够早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