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她看着金叶子的徽纹,觉得莫名有些眼熟,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也就没有再往深处去思忖。
明日开始,以冬也就是向烛,穿着傔从的衣饰,以伴读的身份,跟谢臻去国子监了。荣秋堂和云中楼听闻长汀院缺丫鬟,纷纷塞了人来,沈莺歌以有“汤嬷嬷侍候”为由,纷纷挡回了,一点儿都不给婆婆和妯娌面子。
汤嬷嬷打从失去了舌头,有口不能言,整个人变得老实本分了许多。但上元节前夜,曹嬷嬷让她去了一趟荣秋堂。
谢老夫人已经很久没有传唤过汤嬷嬷了,汤嬷嬷心里头打着锣鼓,觉得这一趟是个鸿门宴。
果不其然,谢老夫人递来了一盏海棠花,吩咐道:“趁着沈氏睡下,放到窗台前。”
汤嬷嬷看了一眼海棠花,这是复色垂丝海棠,小花苞都还是闭合着的,看上去小巧玲珑。
“放心,此花无毒,沈氏是觉察不出端倪的。”
谢老夫人蔼然一笑:“令国公府和二房搭了这麽一台戏,我自然也要先送个顺水人情。”
曹嬷嬷在旁敲打汤嬷嬷:“这次的任务,只许成功,若是失败,你那一家老小,就不可能有活路,明白麽?”
汤嬷嬷战战兢兢地接过海棠花盏,因是极其忐忑,捧着花盏的手,手背青筋狰突。
她朝着谢老夫人叩首,以表忠心。
另一端,青朔去了书房,将荣秋堂的一举一动,话与谢瓒知。
谢瓒静静坐在桌案前,执着一柄雕刀,慢慢地雕刻着一块紫光檀,刀尖临摹着轮廓线。
这一块上好的紫光檀是前夜青苍寻来的,他不懂主子为何要这样一块紫光檀,如今观摩了片晌,才明悟过来,主子是想要雕凿一只莺鸟。
主子淡淡地嗯了一声,表示心中有数。
青苍很快说起另一桩正事:“主子,据边陲线人来报,说西羌又遣了一位新使臣来谈判,会出席上元夜国宴。”
青苍说了这位新使臣的身份。
嚓——
谢瓒雕刻瞬时用下了重力,好不容易雕刻出来的轮廓,少时就毁了,一夜的手作毁于此。
青苍与青朔面面相觑,一阵无言。
他们都是跟随主子出生入死的忠实心腹,主子入西羌为质,他们也生死相随。
那位新使臣,是主子为质七年的梦魇之一,主子在这位人物手上遭遇到了什麽磋磨,只有青苍丶青朔知晓。
主子归嵩後,从未对任何人言说过,挚友不知道,少夫人更不知情。
西羌之所以会遣新使臣来,不外乎是觉得左贤王谈判的进度慢了,要派人前来监督一番。
左贤王府那端肯定也收到了风声。
青朔斟酌了好一会儿,摁住新使臣之事不表,拣起第一桩事头道:“主子,要不要知会夫人一声?让她提防着汤嬷嬷。”
谢瓒方才那一丝怔忪转瞬即逝,恢复常态,淡眼看着尚未成形的木雕,修长冷白的指尖拂扫去雕板上的木碎,道了句:“没必要。”
青苍与青朔面面相觑,一阵默契无言。
主子若是不关心夫人的死活,这几日为何悉心授夫人以剑术,此际还要重新雕凿莺鸟木雕?
主子的心思,委实不好猜度。
“且外,明早让二房夫人来书房找我。”谢瓒淡声道。
两人退下後,谢瓒左手搁下雕刻刀,隔着数层衣袖扶住右胳膊。
那一天沈莺歌在小重山在他胳膊肌肤上写字的触感,仍然明晰深刻。
谢瓒望着长汀院的方向,已然是一片漆黑光景,唯有窗槛处微微渗透出一丝萤火般的微光,是她点燃在床屏处的紫薰香烛。
二房侍婢在族学嚼舌根的事头,他已然听说了,沈莺歌既没有澄清流言,也没有去找他倾诉这件事,如此轻放轻拿,全然不像她以往的行事作风。
她在等待什麽,亦或者是说,在筹谋着什麽?
谢瓒视线从夜色落回木雕本身,轻声喃喃:
“明天的任务,你能安然无恙地完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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