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瓒不松开,反而将她朝下重重一扯。
沈莺歌被迫撑在了他身侧上方的位置,发髻逸散,一小绺拂过谢瓒的颊侧和嘴唇,他感到一阵难耐的微痒,像是一株毛茸茸狗尾巴草,若即若离地撩蹭在肌肤之上。
沈莺歌说不了话,自然也无法及时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尤其是自己当场被抓包,她底气有些虚,只能暂时妥协,假模假式地替他掖了掖衾被,表示自己夜半起来的缘由。
皎洁的月色穿过支摘窗洒照入内,照亮了她粉嫩白皙的一截颈部,肌肤间萦绕着软和甜糯的香气,谢瓒喉结微微一紧,眼神也随之沉黯下去,心中生出一丝烦躁般的不耐。
沈莺歌从不是循规蹈矩之人,不论是家宴还是方才,所行之事总会超乎他的掌控,而失控感恰恰是他最为厌憎的——偏偏他又好像奈何不了她。
他答应教她习剑,也是因为这一份失控感所致。
但也养肥了她的胆量和气魄。
就像一株极具生命力的野草,不论处于多黑暗的困境里,只要寻见了生机的罅隙,会不顾一切竭尽全力往那个罅隙钻出去。
谢瓒温热的吐息喷薄在沈莺歌的颈侧,薄唇与她的肌肤隔着极近的距离,哑声呢喃:“忽然记起来,成婚当夜,夫人是不是还想掐死我?”
情人般的缱绻语气,但杀机暗藏。
沈莺歌掖衾被的动作顿住,睫羽微微颤了一下,一股鸡皮疙瘩爬上了胳膊。
谢瓒当时不是陷入昏厥状态麽?怎会知晓这件事?
还是说,他又在试探她?
沈莺歌弄不清谢瓒的真实用意,可反应足够快,顺势坐在他腰侧,修长的指尖在他的掌心撩画八个字:“夫君委实多疑了呢。”
却不想,谢瓒温柔地反向握住她,摩挲着她的腕脉脉搏,似笑非笑道:“既如此,夫人的脉搏为何跳得这样快,掌心又这样凉?”
轮番被抓住破绽,沈莺歌有些窝火,见手腕被他牢牢抓住,抽也抽不出来,她干脆破罐子破摔,眼一闭,俯身咬住谢瓒的胳膊——
谢瓒眸一黯,感受到剧烈的疼,闷哼一声,下意识松开桎梏。
沈莺歌见势逃回床榻上,就寝前,不忘斜斜回睨他一眼,撤下玉鈎,垂下了纱帐。
谢瓒俯眸望着腕脉,上边烙下一道明晰的绯色咬痕,仿同有一道火燎入骨髓,是通身遍体的烫。
他望着这一道咬痕许久,怒极反笑。
一时也分辨不出那一种触感,究竟是烫还是痒,亦或是别的。
哪怕过了许久,能听到沈莺歌轻微的呼吸声,他再难以入眠。
将支摘窗大开,将长夜的风灌进来,风拂过庭中的古榕树,依和着抖动的树枝飒飒作响。
谢瓒意识到自己的异常。
那一种诡谲的悸动又开始卷土重来,旧有的叠加在新的,如万千蝴蝶呼啦啦划过心谷,他不能纵容这种情绪继续在脑海里作祟,瞥见案几上的茶,遂将那一盏冷茶悉数灌入腹中。
阖眸养心好一阵子,又轻声吩咐青朔:“且去沏一壶冷茶。”
顿了顿,又道:“让青苍过来。”
青朔听着煞是纳罕,但明面上称了是。
去外头沏茶时,青苍一溜烟儿出现了,好奇地在旁边打下手问他:“你说,主子为何大半夜要喝冷茶?”
“主子有任务吩咐你,”青朔沏好冷茶,再回答他的问题,“你这样好奇,不如直接去问问主子?”
“我可不敢。”
其实,两人都有些捉摸不透主子与少夫人的关系,感觉时而恩爱时而崩坏,一会儿浓情蜜意,一会儿剑拔弩张,看不出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
但至少在外人眼里,包括二房丶三房,在这些人眼中,主子与少夫人的关系是极好的。
这厢,谢瓒连喝了数盏冷茶,平心静气之後,对青苍道:“有一桩事,需要你现在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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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莺歌一夜无梦,翌日醒来时,谢瓒已经不在罗汉榻上。
下意识瞥了一眼箭漏,发现已经是卯时二刻,昨夜谢瓒让她说卯时在小重山山脚提剑等候,她迟到了整整两刻钟!
以冬在值房里听到动静,忙端了热水伺候,一晌帮沈莺歌濯面梳发,一晌见她掩唇打着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一半思绪都还在神游。
不由纳罕道:“夫人平素不是睡到辰时麽,怎的今日这般早,太阳都还未出来呢。”
还不是因为谢瓒!
这厮醒来之时,也不叫她起床。
沈莺歌是有起床气的,上辈子老皇帝都没让她早起过,甚至也免去了她去坤宁宫请安的礼节。
要不是看在谢瓒会教她习剑的份儿上,她不可能起早的。
“对了,夫人,这几日有了许多给您的请帖。”以冬梳发毕,将一沓帖子抱了过来,细细摊展在梳妆台前,供沈莺歌拣选。
打从上一回参加了诗宴,沈莺歌在名流圈子内名望大增,诸多京圈贵女都纷纷于与沈莺歌结交,什麽赏花会丶踏青都想邀请她,令国公府也递来了一张帖子。
沈莺歌以为是葛嫣邀请的,正想搁置,但看到一个极其熟稔的名字。
——葛绾?
送来请帖的人,居然是她那位暌违已久的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