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夫人先是清咳一声,再替陆念安整理起衣裙来,提醒道:“念念,周家那小子来了。”
还在想方才那事的陆念安擡起眸子:“嗯?”
“难得遇上个相熟的,念念便过去玩会儿。”陆夫人一幅什麽都懂得模样,眉目间充满慈爱。
“我……”陆念安想起那夜偷听到的话,一时明了母亲的用意,连耳根都红透了,无措道:“我没有。”
“母亲又没说你有什麽,”陆夫人觉得好笑:“念念脸红什麽?”
感受到或多或少的目光落在身侧,陆念安更加无措,她只得擡步朝周越走去——至少也比呆在此处好。
竹林中寂静,周越立在高挺的青竹间,显得有些孤寂。
其实同柳家人一样,周越在上京,也未同哪家相熟。
好在他很快瞧见了陆念安,眉目间便柔和了下来,唤她:“陆姑娘。”
被这笑意感染到,陆念安神情微怔,开口解释来意:“母亲身旁好多人,我有些不习惯。”
“好巧,”周越便明白她的用意:“今日林中之人,周某也尽数不识。”
“看来都一样呢。”话音刚落,陆念安又感受到几道灼灼的目光落下,便用馀光朝後看,就见那亭中,好些个夫人都在朝这个方向望。
她一时无言,只显得更局促了,连双手都不敢放下:“……”
周越叹气一声:“或许陆姑娘想去看看龙舟?”
*
竞龙舟一直是初五这一日,最受人喜爱的风俗。
曲江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从林间往下看,龙舟上整齐地坐了两排人,正挥舞着桨划过江水,拨开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可能是因为有竞字在其中,大家夥都生出几分紧张。
陆念安也觉得紧张,她看好的龙舟正稍稍落後,若是还追不上去,便是要输……啊,怎麽就已经输了呢?
懊恼地叹息一声,陆念安蹙着眉,尤为真情实意地气愤起来。
周越忍着笑意安抚她:“陆姑娘不急,这竞龙舟还有下一轮呢。”
陆念安呼出口气,心间地紧张也消散了些:“下一轮我会好好挑的。”
夏日,天气已渐渐热了,此处却实在是个好位置,身後几棵古树,绿荫落下的影泛着凉,足以将这个小范围都笼罩住。
不光是被他们发现了这处好地方,很快,另有两个人影走来。
一人夸赞道:“月儿,这处地方不错。”
“娘亲!”被唤为月儿的还是个小姑娘,高兴地摇晃起来:“我就说娘亲跟着月儿不会出错吧,而且此处还很静谧,欣赏龙舟最是好了。”
“是是是,”崔涵语调温和,轻哄着她:“我们月儿最棒了。”
一边说着,崔涵领着她擡步往前走,绕过几棵盘踞在此的古树,从对岸吹来的风拂过,碎发迷乱眼睛,崔涵擡手拨开,眼前终于变得开阔。
却直直一愣。
……
树影婆娑,发出细微声响,陆念安闻声转头。
身後是一览无遗的曲江,她一身素衣,站在被风吹散的影中,身姿被勾勒的越发单薄。
小姑娘显然藏不住事,见到崔涵的瞬间,恍恍惚惚想起什麽,一时也愣住。
崔涵却已经回神,多看了眼一旁的青衫书生,她才收回目光开口:“念安还记得姐姐吗?”
“姐姐。”陆念安很乖巧地点头,心下却有些不适。
这不适同两年前相似,很浅淡,浅淡到令她察觉不出缘由。
崔涵轻笑一声,下意识摸了摸肚子,张望道:“陆大人今日可是未来?”
陆念安摇头,当下被这动作所吸引,擡眸看去,见崔涵一手牵着个孩子,而小腹隆起。
崔涵只是不在意地笑了笑,抚在小腹上的手越发轻柔了:“我的儿子。”
她又指了指一旁的小女孩:“我的女儿。”
小女孩看着至少也是三四岁的模样,而崔涵嫁去沈家却不过两年。
“她母亲前些年称病去世了,”说这话时,崔涵一直盯着陆念安那对澄澈的眸子,有些发痴:“眼睛真好看,便是用这双眸子哭一哭,便叫陆大人何事都依着你?”
崔涵的状态显然已经有些不对劲了,说出来的话,也令陆念安不太明白。
“本都订下婚事了,接下圣旨後却又抗旨不遵,你知道你随意一句话,让你兄长有多难办吗?”
从天堂下坠到地狱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