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情於理,都说不通。
过午的太阳从西窗进来,梁惊水洗好杯具,目光落在那巍然屹立的红白色塔身上。
她还是更喜欢夜幕降临时的东京塔,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装点成星星的模样。
大前天晚上,手机忘在客厅没拿,客人上来後,她索性留在卧室看东京塔消磨时间,视野里满是散光。
在木地板上,客人走路时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几乎没有回响,她猜测是麂皮鞋或毛绒雪地靴。
接着,两盏茶具轻轻搁在桌面上,发出一声微响。客人将包挂在架子上,在沙发上坐下。
「你居然也在看《鬼怪》?最近这部韩剧可火了。」客人拿起遥控器,无意间看到了主页上的观看记录,停在最後一集的位置。
「我女朋友看的。」商宗笑着说,「我跟着看了两集,还没了解剧情在讲什麽。」
梁惊水闻言弯唇,推开一条窗缝,窗框与轨道摩擦发出顺滑的「咔嚓」声。
夜风携着两人的交谈声融进城市的背景音里,可她心里的某种情愫,常青不倒,比这夜景更加富丽。
听见客人发出带点偷乐的笑声:「真好,这麽多年你身边有个女孩子陪伴,我看着也欢喜。」
「嫂子也是,阿哥去世这麽多年了,其实可以考虑重新找个人。」
「卓霖都还没成家,我哪有时间管这些。」客人笑意如初。
这段对话停在这,寒暄就算结束了。
接下来聊的都是家事。
董茉婚约作废的事情弄得董穗整日心神不宁;
商老爷子的肺病还是老样子,每天吸氧超过15个小时,窝在病房里发小孩脾气,说「还不如死了算了」;
至於商卓霖,他不喜欢待在香港,和一群论坛上认识的旅行发烧友跑到东南亚各国穷游去了,现在人都不知道流浪到哪儿了。
客人说话时,声音如溪水般汩汩流淌,细水长流地铺展开一个故事。听到最後,话里只剩浅浅的无奈。
梁惊水对商卓霖知之甚少。自从上次M+慈善晚宴後,她便再也没见过他。
贵公子的形象在她脑海中过於根深蒂固,一直以为他的生活与凡俗隔绝。她很难想像,这样的人会踏足犄角旮旯的生活,彷如天使从云端堕进污泥。
脑子里越想越空白,直到听见客人从架子上取包的声音。
客人笑着用粤语祝商宗和卧室里那位害羞的梁小姐新年快乐,然後被送出门。
直接说出了她的姓氏。
梁惊水熄灯回到窗台,目光落在楼下出口。
两分钟後,客人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实际的个子不高,肩膀微微内扣,提着阔口手袋往前走。
迎面走来一个路人,她不避不让,步伐如常,直到对方识趣地换了方向。
等那抹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卧室的灯被商宗打开。
她下意识转头看他,心里一讶,明显感知他情绪不大对劲,鸷意蛰伏在眉骨的阴影下。
梁惊水听他提过这个客人——安奵,商卓霖的母亲。在上一辈的故事里,这个人总是轻描淡写地被一笔带过。
据说,安奵婚後辅佐商琛完成了多项公司事务,用算法精准预测风险,被称为三井的半个功臣。但商琛去世後,她的重心明显转移,郁郁寡欢了半年,将商卓霖托付给董穗照顾,自己则搬到东京生活,如今的交际圈几乎全部固定在这一片区域。
梁惊水还想起,刚刚安奵搭配的香槟色鱼尾裙,以及走路时微微内八的姿态,确实和这一带女人的习惯如出一辙。
可是这样一个温婉的女人,怎麽会让商宗如此介怀呢?
脑容量告急,加上这点事还占用最後不到一个月的快乐回忆,实在不值。
梁惊水果断系上围裙,放弃思考。
冰箱里的饺子表面结了一层冰渣,她将水重新煮开,把饺子一个个小心地下入锅中。
热气氤氲间,商宗已经布置起碗筷。
梁惊水眉眼一弯,用汤勺推动着饺子,趁势将那个标记过的丶包着硬币的饺子盛到他碗里。
可最後,咬到硬币的却是她自己。那枚硬币硌得她门牙发麻,梁惊水龇牙咧嘴地问商宗:「你故意的,对不对?」
「这表明新的一年里,你将会招财进宝,事事如意。」商宗深情一笑,说,「好运是主动跑到你那去的,不赖我。」
梁惊水很想回一句,招财进宝未必能成,但新的一年里没有他,事事如意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也明白,约定好的事情不能变。只有在这段时光尽情快乐,不留遗憾地收尾,他们的生活才能保持辛德瑞拉与王子相遇前的原貌。
该穷穷,该富富,不再跨出那个框框。
虽然不是原着中的HappyEnding,但至少,开放式的结尾比彻底的BE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