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得回应,她把自己往被子里又缩了缩,佯装已经睡着。反正程月蛮也不需要任何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逐渐出现了片片雪花纹,过去三十年的过往在此刻成了一帧一帧的慢镜头。
幼年牙牙学语,喊出的第一句是嘲讽的“来上网”,後来直到二十岁,还被程月蛮拿出来讲给朋友。
小学时开始学煮饭,险些炸掉了厨房,後来终于学会了做蛋糕,却被人随手丢掉。
高中时分享同学早恋,懵懂地想要知道为什麽,刚开口却被打为同类,然後厉声警告。
大学时遇到了恋爱难题,想求助该怎麽做,甫一拨通程月蛮的电话,听到还是零冰冰的你自己决定。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逐渐长出翅膀。
正要为这一发现松一口气,甚至画面却没有因此暂停,反而断断续续的播放下去。
毕业时……
工作後。
三十岁。
四十岁。
再往後——
直到再也没有和程月蛮相关的画面。
那个一身反骨励志成为社会边角料的程蝶,果然满足了心愿,在高速发展的时代里,成了一个慢慢衰退的遗物。
昏暗的房间里,依旧是一个人。
生命特征一点点流逝,身体逐渐僵硬,到最後,成了接近一个风化的骨架。
“好可怜啊这个人。”
好久後才有人发现,她听到有人这样感叹。
“好可悲的一生。”
等等,这是未来?是以後?
程蝶恍惚不已。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一定是最最最糟糕的噩梦。
这样的晚年,这样平淡到几乎没有波澜的一生,未免太过凄凉。
她努力挣扎,试图让自己醒来。
直至看到了一束刺眼的白光——
她下意识闭眼,仍为这不可思议的梦感到荒诞。
可一下秒,荒诞却实实在在的具象化。
她竟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叉腰仰头,哭得满脸泪水,嘶吼着:
“程月蛮!我最最最最讨厌你了!”
这句话像带着回响,在耳边循环播放,刺得耳朵发痛。
程蝶张张口,想说些什麽,然而还没发出声音,就只见满脸泪痕的小蝶风一般地向她跑来,她下意识张开口想阻拦,小蝶却看都不看她一样,直直地穿过她的身体。
“砰”的一声,狠狠关上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程月蛮瘦弱的背影,散着还没有被烫成红色玉米须的精致黑短发,据说是那个年代红极一时的沙宣。
粉蓝色的格子窗帘飘啊飘,那是她淘汰下来的旧床单,边角还有在被窝偷吃辣条留下的油。
桌面上摆着一个写着“祝妈妈三十岁生日快乐”的蛋糕。蜡烛燃烧到了尽头,房间彻底陷入了黑暗。
而程蝶心里却亮起了一束光。
——她竟突然来到了程月蛮的三十岁,她的十二岁。
来到了十八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