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桓修之番外
据说在西南时,我们桓氏一族不讲究繁文缛节,权势地位有能者居之。可举族入朝之後,一切都变了。嫡庶有别,长幼有序。
大哥是嫡长子,我是侧室所出的次子。
我不服。
起初我总是和他争。他有什麽,我就要什麽。他练剑,我也练剑;他习字,我也习字;他骑马,我也骑马。可每一次都是一样的结局:他不是赢了,就是让着我。
七岁那年的秋猎,我和大哥分别带着夥伴去打围。我猎得一头野猪,引得衆人连连喝彩。可下一刻,就听见东边的山林传来号角声,大哥打到了一头成年黑熊。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转过去了。我站在原地,看着衆人奔向大哥那边,手中的猎物突然变得毫无意义。
"修之也很厉害啊。"大哥笑着过来拍我的肩,"才七岁就能猎到这麽大的野猪。"
我讨厌他这样。他越是宽容,越是退让,就越让我觉得刺眼。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比我早生几年,恰好是嫡母所出罢了。
十岁那年,我偷偷练箭。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直到手指都磨出血泡。三个月後的比试,我终于赢了大哥一局。
"修之进步真快。"他还是那样笑着,"以後一定会成为我族的大将。"
我更讨厌他这种态度。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那个需要鼓励的弟弟。他的宽厚,不过是在标榜自己的优越。
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在武艺上真正胜过了他。族人们都说我天赋异禀,说我比大哥更有将帅之才。我站在演武场中间,等着看他脸上会露出什麽表情。
"修之真厉害。"他还是那样笑着,"为兄以後就要靠你了。"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越是这样大度,就越是在强化我永远无法越过他的事实。我的努力,我的争抢,在他眼里大概只是弟弟闹脾气。
我忽然觉得自己这般幼稚的行为没意思。
从那以後,我有了更大的目标。我不再和他争锋相对。
我开始隐忍,开始等待。白日里,我是对兄长恭敬有加的弟弟。夜深人静时,我一遍遍地描绘着将来的计划。
我桓氏一族,权势地位有能者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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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那年,我跟随大哥从军。他是主将,我是副将。族中长辈都说,桓家兄弟同心,必定能为朝廷立下不世功勋。
呵,兄弟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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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出征,我都暗暗留意。军中谁忠谁奸,谁贪谁廉,谁能重用,谁该疏远,我都记在心里。大哥以为我是在帮他理事,却不知我在为自己布局。我要把那些能力出衆又对现状不满的人都收归己用,把那些死心塌地跟随大哥的都调去边远的岗位。
军中将士大多是西南老部下,对我族旧事最是向往。我总是在酒席间说起西南的故事,说那时我族如何以能力取胜,如何英雄辈出。
我知道该说什麽,也知道该在什麽时候说。酒过三巡,将士们听得热血沸腾,我便故意感慨一句:"可惜如今不比从前了。"
这样的话说得不多,但每次都能引起共鸣。那些随我族北上的老将们,哪个不是靠着本事打出来的?如今在朝廷里,却要看资排辈,论功晋爵,处处受限。
大哥的部下中,还不乏有些对朝廷礼法不满的。他们觉得中原规矩,都太过迂腐。我就专门结交这些人,暗中许以重利。不动声色间,逐渐都成了我的人。
我尤其记得那个叫许成的校尉。他是大哥的亲卫,能征善战。我注意到他每次听到别人提起"世子""嫡子"这样的话,眼中都会闪过一丝不屑。原来他也是庶出,深知这其中滋味。我便特意拉拢他,三番五次地表示认同和赏识。一年後,他心甘情愿地投靠了我。
我知道大哥看出了一些端倪。有一次他叫我去议事,语重心长地说:"修之,军中将士都很爱戴你。"那语气分明是在提醒。可他还是那样,对我处处维护。他大概以为,我不过是想在军中树立威信罢了。
渐渐地,我在军中有了自己的势力。
一些曾经追随大哥的老将,不知不觉中也开始倾向于我。有时他们甚至会私下来询问我的意见,而不是直接去找大哥。那些将士们也渐渐发现,要在军中有出路,不如投靠我这个二公子。
我知道机会终会来临,我不着急。因为大哥待我非常好,我正无声无息地蚕食他的权力。他的仁厚成了我最好的掩护,他的信任成了我最大的助力。每一次他在军中给我更多的权力,就是在帮我培植势力。
多年的布局,快要有结果了,只差一个合适的机会。我已经想好了,如何调遣兵力,如何布置战局。只等一个契机,就能将这盘棋走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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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清晨,我带着新猎的白鹿走进正厅恭贺大哥新婚。我见到了我的新嫂嫂。
我永远记得初见她那一刻。
她着一身淡红色衣裙,发髻高挽,簪着珠翠。我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可没有一个人能像她这样。那举手投足间的气韵,那眉眼之中的神采,都让我看得有些呆了。
听到我带回白鹿,她侧过头来,微微一笑。那笑容恍如春风拂面,看得我心神俱荡。我强忍着心中的悸动,上前见礼:"小弟桓修之,见过大嫂。"
这一擡头,四目相对。
她端庄大方地还礼:"小叔说笑了,我与夫君新婚,理应给小叔备一份见面礼才是。"
她的声音很好听,既显温婉,又带着几分俏皮。这样的女子,难怪大哥会倾心。可我的心却在这一刻背叛了自己。我忽然明白,我猎那头白鹿时心中莫名的冲动,原来是为了她。
这样的祥瑞,只配献给这样的人。
不知是天意还是劫数,大哥竟在此时收到了军报。我看着他们夫妻依依惜别,心中说不出是什麽滋味。当大哥托付我照看府中,我心中竟升起一丝隐秘的欢喜。这欢喜来得太过病态,我自己都被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