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竹磨了磨牙,伸手去摸腰间的短棍。姜芮却饶有兴致地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挥手示意他到角落坐下。
另一头,崔行已嚷着让新来的歌女出来唱两曲,一边又殷勤地同身边的冷面男子攀谈。宣珩似是想替人应付两句,却被崔行笑骂着推开。
姜芮啜着茶,瞧着那位陆御史一副发作不得的憋闷样子。
陆铭出身寒门,在御史台兢兢业业了七八年,一直恪守着清流的中立立场,对谁都没个好脸色。只是邓太尉权势滔天,即便眼前是最不学无术的崔小公子,再三邀请之下,他也只能咬牙赴约。
这会儿他似有些招架不住,只得擡手指了指台上的歌女,示意崔小公子好好听曲。
歌女面容姣好,站在台上有些拘谨,但一双眼却颇显灵动。她声音清越,唱的是首欢快的民间小曲,与京城常听的截然不同。
两曲唱完,崔行带头抚掌叫好,又招手让人过来领赏钱。
姑娘怯生生地领了赏,却不肯走,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身边的美貌青年。
“宣二公子,可还记得奴家麽?”
崔行吹了声口哨,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上一靠,侧头去看宣珩。
尽管脸上一片茫然,宣珩心中却是一紧。他自然不认识这位姑娘,但这位姑娘却不像是认错了人。
见他不说话,姑娘又朝他挪了两小步,从怀里掏出一条绢帕。
“公子送的这条帕子,奴家一直好生收着,”姑娘扫了眼四周,鼓足勇气继续说,“公子曾答应过……会接奴家入府的。”
崔行从她手中抽出帕子,展开看了看,混不吝地笑道:“哎,别的我不敢说,这字定是只有宣二公子才能写出来的。喏,看看,是不是?”
周围的几个人往前凑了凑,也都纷纷点头。陆铭就坐在他旁边,忍不住瞟了两眼,随即脸色更冷了。
宣珩自然也看见了。他眼皮一跳:那确是他的字。
歌女又道:“公子刚定了婚事,奴家知道。奴家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
她似是哽住了,只垂头抚着小腹,不再说话。虽不明显,但旁边的人稍加分辨,就能看出隆起的形状。
宣珩瞳孔一缩,霍然起身。
崔行将帕子塞到他怀里,大声笑道:“哟,这下可得恭喜宣二公子了。”
“不是——”
宣珩刚出声,袖子便被歌女扯住。姑娘咬唇看着他簌簌流泪,浑身微颤,确是我见犹怜。
在万花丛中厮混了这麽些年,宣二公子还是头一次遇到这阵仗。他下意识後退了一步,连带着姑娘踉跄着几乎跌倒。
陆铭本就憋了一肚子火,这下终于寻到了去处,一把将人扶住,又劈头盖脸地损起宣珩来。
崔行装模作样劝了两句,惹得他更生气。推搡间不知是谁失手扫落了桌上的酒杯茶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周围有好事的公子哥凑上前来的,还有苦着脸上前相劝的堂倌,一时间场面十分混乱。
阿竹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是越看越生气。他琢磨着能不能趁乱给那宣二公子两棍,一边回头去瞧自家小姐。
却见姜芮竟带了笑意,飞快地写着张字条。
“把这个给宣公子,莫让别人瞧见了。”
见阿竹呆愣愣的,她敛了笑,沉声喝道:“快去。”
阿竹忙不叠接了纸条,一闪身便没影了。他年岁虽小,却是姜家功夫最好的护院之一。
纷乱之中,宣珩冷不防被塞了个纸团。快速拢到袖中一看,是这两月刚熟悉起来的字迹。
豪放不羁,与字主人的样貌极不相称。
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宣珩定了定神,伸手将越来越多的人挥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