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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第1页)

第24章

故事讲到这里,我终于可以直面谢叙的死亡。

谢叙是被我父亲杀死的,我再次进入那间陋室的时候,昏暗的烛光下,我父亲将那把剑刺穿了她的心脏。

她的血应该还是如往常一样红得很炽烈,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地上。

太初八年北方失守,北人连破五城,我父亲又不信别人,不得已又提刀上马,他遥遥回望了一眼城门,他的山河就这样沉默地矗立在天地间,他对这样的占有十分满足,几乎到了病态的程度,大军拔营三百里,我看到冲天的烟尘能够埋葬几千个谢叙。

谢叙死前我对她说我读史书的观後感。我说,是这样的,人可以很聪明,也可以十分蠢钝;可以过于正直,也可以无比刁猾;可以过分伟大无私,也可以只投机钻营。但人绝对不可以平庸,我说的对吗?

她因为长期的忧惧思虑,身体已经十分不好,几乎是捱着数日子。有时候麻雀扑棱棱地从中庭飞过,她也会擡头盯着看,我想她还不如死在我父亲逼宫的那个晚上,从此身後事只交给後人评说,那时我也想不到这个动作也会成为我很长一段时间聊以慰藉的自娱,人总以为自己可以幸免于难,其实不然。

周朝初立的时候,她还能和我父亲为了正确和错误作斗争,眼里也还装着许多阔大的事物,从她的笔下就可见一斑;到了太初八年的时候,她只和自己斗争,因为人要放弃最後一点生念太过艰难。

後来有人告诉我,研究人体的学者告诉大家,求生是刻进基因里的本能,自杀是一件对旁人可笑丶对自己伟大的献祭。

所以她选择了我父亲,让我父亲成全这一场对我这个旁观者来说依旧十分可笑的献祭。

我懂事了,就再不问父亲是否爱她的问题。若有人问我“公主若是爱上了一个平民,会像话本里一样抛却眼前的荣华私奔到天南地北吗”,那我会说“他这辈子,怎麽会有那一线的可能走到我的面前”。

这就是资格。

她听完我的话笑了笑,说迎儿似乎心里有恨,那麽若是还能信得过我,就和我说一说吧,让我把这个秘密带到坟墓里。

她年轻的时候,是我母亲身边的故交,大概也曾有过一段“兴尽晚回舟”的好日子,可惜世间大多好物不坚牢。我虽然在笑说我应该要及时行乐,但我心里想的其实是千里江山图,她还剩一口气的时候我终于敢说了,我以为她会露出一个讽刺的笑的。

我说,将来或许有一天,这江山真的可以是我的。

敬人者人恒敬之,犯人者人恒犯之,我没觉得有什麽不对。

但谢叙缓慢地点了点头,说,好。

这个字里面到底蕴含了什麽意思,我已经无可求证。谢叙说,你杀了我吧,然後我父亲最後同意了。

他偶尔也会有这样一点善念,史书里写了他杀死前朝帝王,因为楚末帝勾结旧部刺杀想要重燃战火——说得好像此人是个和平主义者一样。写他最後赐死了前朝的谢皇後,不是因为连坐,而是因为查清了原来那场刺杀是谢叙所为,而楚末帝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谢叙在生命的尽头顾念了身後的名声,如此一来,她终于可以不再当那个红颜祸水,尽管她根本就是代替我母亲做了替死鬼,尽管她根本就是肩负着重任被我父亲送到楚末帝身边当那个内应的人,她太无辜了,但其实……也不是那麽无辜。

于是想死的人终于在七年後得偿所愿,我从她身上学到了人绝不能软弱退缩丶绝不能受人摆布,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课,以死亡和鲜血为代价,在很多年後终于读懂。

後来那几年我没读几本书,玉颜欢劝我我也不大听,脑子混沌如天地新生,我看了许多话本,说什麽公子佳人王侯将相,我以为那是好事,点头答应了。

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我这生始终都没有对任何人亲近过,我和所有人都隔着云水两端,遥遥相望,冰冷的情分横亘在我们中间,我不得志了很多年,那是本来。

十五岁我如愿出嫁,我嫁的那个人叫作张原,我不认识,但是父亲和陆真说他是个有识之士,说起来的时候两人啧啧称奇,我没想那麽多便点头应允。

嫁衣是父亲亲自遣人监工的,他要他的女儿嫁得风风光光,他或许觉得这对我最好,他活一日,我就一日安享荣华富贵,不过他错了,因为他从来都不能千秋万代。

走的那天他还是赏赐了我很多财物,从此我也怀璧其罪,我还是礼貌地向他道别,从此决然远去。或许他在背後注视我的时候,也在注视我此後漫长又漫长的一生,就像轮回四季终有时一样,落叶飘在他肩头,他轻轻拂落,如此而已。

我的兄弟那年年方十二,低着头在学堂里朗诵“後有君子,得以览焉”,他们还小,我却已经飘零他乡,匹夫如此年复一年,他们不知道我因何落泪。

这就是我幼时未懂的寂寞,我离开了如坟的周朝宫殿,合身扑入另一个囚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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