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画还未问,满江便主动解释:“郡主面首等同下人,来太後宫中倒也罢了,一路人少,娘娘也宠您,可此去临雨阁,皇後娘娘,贵妃,皇子,公主以及大臣们都在,即便人还未到的,伺候的人也都在那候着了,他是不该乘轿的,叫人见了便是大大坏了规矩。不过他既有腿伤,叫人扶着慢慢走过去就是。”
嘉画有些发怔。
但满江说的是对的,宋序并非郡马,无名无分,没有乘轿资格,面首身份不过等同于一般官员府上的姬妾,连和星的地位都比不上,按理连进宫赴宴都是不能的,只是娘娘要见,才特意允许她带了人进来。
嘉画回头看了眼,宋序正立在宫墙下,静默无言。他被阴影覆盖着,缺月银光浅薄,漏一点在他衣角,映得那蓝色斗篷像一块冰将他裹住,冷得毫无生气。
嘉画收回视线,对满江说:“姑姑,还有些时辰,我与他一道慢慢走过去吧。”
风更冷了。
从宁安宫到听雨阁距离不近,还要经过几座无人居住的宫殿,没有点灯,所以一进甬道,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和星与几个太监前後打着灯笼照路,时不时回头瞧一眼。
嘉画与宋序并肩而行,朦胧光影将他们紧紧拢着,宛如一对璧人,再後面,是几个太监擡着空轿子跟着。
和星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很多次,郡主与小秦将军就是这样一起慢慢地走,一边走一边说着话。
他们哪怕从小一起长大,在一起度过了很长时间,却还是有说不完的话,直到一条路走完了,到了不得不分开之际,仍要停下来说半天。
即便第二天还要见,也好像不舍得将未说完的话留给明日。
她那时同所有人以为的一样,郡主会和小秦将军幸福一生,两人说不完的话,还有一辈子的时间,一定是足够的。
却原来,天不总遂人愿。
老天爷残忍起来的时候,仿佛要让人将获得的幸福加倍以痛苦的形式还回去,把人折磨得生不如死才够。
寒风被狭窄的甬道挤得很密,无声朝几人灌了过来,比之前还要冷上几分。
“冷麽?”嘉画打破了沉默。
走了许久,宋序一直都没说话。
他们走得并不快,脚步声近乎于无,嘉画不喜欢这样安静,擡头是稀薄到可怜的月光,四周高大的宫墙仿佛将她圈在黑暗里。
“……不冷。”宋序道。
嘉画转头看他,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异常。
“那……腿疼吗?”
“不疼。”
嘉画停了下来,後方的太监见了,立即朝走在前头的人打了招呼,领路的太监便也停下来。
他们正好在两座宫殿之间,左右都是围墙,来路已隐入黑暗,而前方隐约可见灯火。
和星什麽都没问,也没有上前打扰,拉着提灯太监一道退後了几步,守在宫墙下。
宋序看向嘉画,嘉画道:“已不远了,走了许久,我累了。”
宋序笑了下。
他知道,她是为他。
嘉画握上他手,有些凉,便干脆两只手一起握了上去。
“不是说不冷麽?”
“是风吹的。”宋序说,“身上都出汗了,的确不冷。”
“是吗?”
嘉画擡头凝视着他的眉眼。
光太暗了,她看不清什麽,好在离得近,于是她直接伸手摸了摸他颈侧——
宋序始料未及,不由一僵。
回过神时嘉画已收回手,得逞地笑了:“的确出汗了。”
宋序耳根有些发热,所幸提灯太监离得远,光很暗。
“郡主累了,怎麽不乘轿?”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
“我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不忍让你带着腿伤独自行走。”
“……”
“为什麽不说话?哪句话不赞同?”
宋序笑道:“没有不赞同,事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