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荔仰头,朝後退了一步。
身後那被打扰的男女大约收整好了自己,那个男人气怒问:“你们是谁?不说话的话,我叫人了!”
林夜耳根通红,目光闪烁。他一时间都不敢回头,只顾着挡雪荔的眼睛。
雪荔道:“你叫人,我便先杀了你。”
男人:“你!”
看起来纤细柔弱丶浑然如雪的女孩儿徒夜闯入,声音清清澈澈,无所谓地推开她身前的少年後,说出这麽一句话。屋中人惊疑,那个女子躲入帷帐内,男人警惕看着他们。
林夜这时候终于缓了过来,硬着头皮回头。他目光不敢乱看,馀光见他们勉强穿戴整齐,他才松口气。
林夜镇定笑:“你不敢叫人。你若是敢,我们闯入的第一时间,你便喊人了。”
林夜松开了与雪荔紧握着的手,大方地从怀中扔出一钱袋,钱袋砸到地上。迎着男人敢怒不敢言的目光,林小公子望天,慢吞吞说:“看郎君这样子,大约是背着自家夫人,在外面偷腥吧?我就不告状啦,你们拿着银子离开吧,今夜这间屋子,我借用了。”
男人:“你丶你等着!”
林夜鹦鹉学舌:“我丶我等着。”
如此不合时宜,雪荔弯唇,噗嗤笑出了声。
那屋中男女倒不如何,林夜却反应极大,猛地回头来看雪荔。雪荔目光闪烁,别开眼,馀光见到少年眸光何其明亮。缓缓地,他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而那对男女狼狈离开後,林夜与雪荔站在屋中。林夜的耳根又开始红,他支支吾吾:“你丶你凑合一下,与我睡一屋吧。”
雪荔盯着他乌发下的耳根看片刻。
近日来东奔西跑,万分疲惫。今夜得此清净屋舍,心中稍静。
雪荔轻轻地应了一声,心中想:他为何脸红得如此厉害?方才那对男女在做什麽,让林夜这样害羞?会是她想得那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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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中秋,金州行宫中,不见半分节日之喜,气氛愈发凝重。
光义帝遇刺,生死不明,御医与神医连日候在行宫中,不许离宫。陆氏女陆轻眉入住行宫,下的第一道命令是捉拿刺客,第二道命令便是让神医们医治陛下。
然而,这不过是对外的障眼法。
如何医治呢?
光义帝早就没有呼吸了。
已经过了七日……再不下葬,尸体都要放不住了。
皇帝寝宫中这几日放满了椒香丶龙涎香丶檀香等香料,而时日推移,那些香料越来越掩饰不住尸臭味。恐过不了几天,其间异常,便会为人察觉。
自光义帝遇刺,建业不断传书,一日比一日急迫。这样的大事,再有陆氏扛着,秘不发丧,到底压不下去的。
此夜,再一次进入寝宫的神医,跪在女子身边,战栗地告诉对方,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了。为今之计,是让陛下尽快下葬。
陆轻眉静坐长榻。
金簪玉叶,郁金黄裙,青灰披帛。女子容颜端秀威仪,又神色清冷身形纤瘦,目有厌色。这本不应该是她承受的结果。但她偏偏来了。
陆轻眉淡声:“不能下葬。若无人继位,陛下不能薨。”
神医愁苦,匍匐在地。
陆轻眉蹙着眉,面对整座空旷行宫,默想着为今之计。
林夜将她哄来金州,分明用的是“王与陆,共天下。是否只要王活着就可以”的借口。南周皇帝得活着,陆氏才能保住如今地位,陆轻眉才能是未来皇後。可陆轻眉没有料到,自己赶来金州,光义帝已经死了,林夜潜逃,至今不知动向。
陆轻眉心中有怒,面上却一派冷静。
她必须得找到林夜,质问他到底是何意,他必须给她一个解释。
但在那之前,陆轻眉得先找出来一个皇帝——南周李氏皇族人口凋零,嫡系统共没有几个人。光义帝尚未成亲,连点子嗣血脉都没有。陆轻眉要去哪里找出一个嗣位皇帝?
而陆轻眉想到自己关押着的将士们,所诉说的那夜见到的情况。
那夜,将士们被威胁在外,不入寝宫,却分明看到,寝宫中,有誉王世子李微言。
李微言……林夜早就在查李微言,又透过叶郡主之口,让她生疑。而陆轻眉比他们都知道更多的内情,比如,她是亲自放小公子离开的那个人。
那位誉王世子,很可能是她认识的那个人。
陆轻眉轻声:“陛下有遗诏吗?”
跪在地上的神医茫然:“陛下遇刺,何曾……”
陆轻眉淡声:“陛下遗诏,让位于誉王世子。”
寝宫中跪着的人悚然发抖,兀自不敢擡头。
这位女郎清幽幽,她坐于榻边,一动不动,口中已缓缓说:“陛下巡察金州,与誉王世子颇为投缘。思及李氏嫡系子孙不畅,陛下便想将誉王世子认回嫡系。陛下说,若百年之後他仍无子嗣,帝位便传于誉王世子。此事,帝王起居录有记,陛下的遗诏也有记。只是,陛下的遗诏,我一时间找不到了。不知道宫中跟随陛下多年的内宦,知不知道陛下将遗诏放在哪里了呢?”
跪在地上的内宦满头冷汗:“奴才丶奴才……”
而记录起居录的官员猛地擡头,怒盯着陆轻眉:“胡说!陛下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