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没答应,少年却倏地展臂。她被林夜张臂抱入了怀中。
她鼻尖碰到他胸腔,又一次闻到了他身上的药香气。
当她的鼻尖撞上时,她被他抱住时,日光照着她时,她感觉到的不是冰冷刺骨,而是一些暖融融的温度。
她平时,不太能感觉到这些。此时感觉到,少女眼睛便有些发酸。
此间坟墓堆土,棺木诡谲。日光徐徐,遍地荒芜。
林夜抱着她,轻轻抚摸她後背:“傻阿雪,别哭别哭,我陪你。”
——他该拿她怎麽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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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节,金州城中,出了一桩事。
光义帝已经到达金州,在别观休憩。
离开建业後,没有朝臣们在耳边聒噪,奏折又由身在建业的陆相一手代劳。光义帝不管心中如何想陆相“代劳”之时,他面上都做出十分感恩状。
为了表示自己离不开陆相,光义帝到金州後,全然不管建业朝事。
时至六月,别观凉爽。
光义帝每日闲暇,不是养鸟作画,便是招人手谈。到後来,也许太无聊了些,也许身边怂恿者多了些,光义帝开始招名妓入馆。
六月中旬,下方有内宦奏请,说誉王世子“回来了”。
光义帝这才好像後知後觉,想起了自己来金州的目的——
那块刻着“光义大兴”的石碑。
明面上,光义帝为石碑而来,为“中兴”而来。
他要得到这块代表上苍祥瑞的石碑,祭祀先祖,向天下人告,南周气象一新,就此步入“中兴”。
得知誉王世子回来,光义帝正搂着一位名妓,目色微顿。
帘外的内宦跟了光义帝许多年,最清楚这位皇帝,当即在外躬身相告:“禀陛下,誉王去山中剿匪,为陛下拿回那石碑。无奈中了山匪奸计,誉王惨死山贼之手,实在可惜。世子为父报仇,不顾身边人相劝,便登山去剿匪。
“此地教化恶极,那些山匪竟然拿誉王家全家性命威胁世子。世子不屈,一家子尽死山中。世子化怒为勇,终剿杀山匪,逼得那些人流窜逃跑。世子这才将石碑带了回来。”
内宦没说的是,为了一块石碑,誉王府上下死了七十二人。
他知道光义帝并不关心。
光义帝果然不关心。
光义帝搂着名妓的手忽然用力,让怀中美人吃痛娇嗔。美人仰头想撒娇,却见这位皇帝神色淡淡,并无多少欲色。
光义帝问:“金州有川蜀兵马驻扎。为何世子负伤上阵,却不向川蜀兵求助?”
内宦讪讪:“陛下,照夜将军死後,川蜀兵可不好管束。再者,金州原来是北周地盘,这几年才回到咱们手中……誉王和那些将士,恐怕都有些私仇。”
光义帝叹道:“何必呢。”
但他不计较。
显然,王侯与将士交情不好,实他所愿。
光义帝又问帘外人:“石碑带回来了?世子怎麽不来见朕?”
内宦为难道:“听说世子受了重伤,下榻不便,特意向陛下告罪。”
光义帝目光低敛。
他叹道:“誉王是朕叔父,此事至此,于情于理,朕都心中不忍。这样罢,朕去誉王府一趟吧。”
世子卧病在床,本闷闷不乐。听闻皇帝车辇驾到,他当即鞋也不穿,便赤着脚奔出门廊。
光义帝看到一团白影扑来,尚在警惕,那白影就噗通一声,跪在他脚边。
白影颤抖着,朝他仰起脸:“陛下,臣何德何能,竟劳您大驾呢?”
光义帝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正要做足姿态将人拉起来,却是一看到来人的脸,他眼睛微妙地抽搐两下:
半跪在他面前的少年郎只着中衣,因奔出仓促,而中衣带子不展。他乌发披散,身长肩瘦,一把好风骨。
但是少年擡起脸时,脸上大片大片的脓包,覆着厚厚的中药。
那些脓包与中药,让他脸不成样。何止无法被人看清,是观看一眼,都要强忍住,才不露出惊惧之色,不被吓得倒退。
少年脸上完好无损的,只有一双眼睛。他眼睛如墨玉,晶莹剔透,乌黑噙水。少年眼睛漂亮,神色却阴郁。
光义帝想到内宦告诉自己的世子伤情:脸被伤到,就此毁容;手筋也被挑了,日後不能再习武。
堂堂一介世子,落到如此下场。
光义帝毕竟是光义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