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马上就会好的,”闻人无焉道,“你放心,遇到什麽事情,我们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不要总想着独自一个人离开,好吗?”
齐鸢在他的安抚之下,渐渐地放下心来。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他甚至産生了一种错觉——在他神智发狂的时候,闻人无焉明明有能力阻止他,哪怕是将他打晕,捆起来,可闻人无焉并没有这样做,而是看着他毫无神智地伤害自己。
又一次这样,齐鸢猛地惊醒,闻人无焉就在他身边,他的脸颊上都带着一道齐鸢新抓出来的伤痕,从眼角一直到腮边,眼角的伤尤其严重,如果再偏一点,恐怕就把闻人无焉的眼珠子挖出来了。
不行……这样做不可以……
两人对视许久之後,齐鸢才极缓慢地恢复了点神智,他看着闻人无焉受伤的脸,用沙哑的嗓音道:“我想喝水。”
闻人无焉立即道:“我去给你弄点水来。”
在他转身的一瞬间,齐鸢就掐诀召剑,东风剑出鞘极快,齐鸢制着剑刃往自己脖子上送,紧接着闻人无焉却制止了他的动作,已经贴近齐鸢的剑身凝滞不动。
下一刻刺啦一声,闻人无焉支撑不住身体,跪倒在齐鸢面前,这幅情景齐鸢再熟悉不过,他一愣,就见闻人无焉被东风剑洞穿了丹田。
“老公——”
齐鸢脑子里嗡鸣一片,竟再没有反应,只呆愣愣地看着闻人无焉。
“我这麽爱你,”闻人无焉唇角竟然带着一丝柔和的笑意,“当然希望你能活下去。”
如果齐鸢是因为怕伤害他而自戕的话,这是他的罪过。
所以,让他来承担。
齐鸢读懂了他的意思,只觉得整个天地都为之倒转。
齐鸢上前去接住他的身体,他身上比闻人无焉要冷很多,颤抖的手指抓住闻人无焉的手指,与他十指相扣,宛如溺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
他什麽都无法思考,眼前变得模糊,然而闻人无焉临死前的那句话还是一字一句地在他耳边回响。
——我这麽爱你,当然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齐鸢抱着闻人无焉,牙齿轻轻打颤,觉得自己周身都冷得要命,好像置身于冰窟里。自他上斩月谷学艺以後,已经许久没有再有过这样的感受。
他擡起头,周围的景色再一次变幻。天与地素白一片,空中有雪花狂舞不止,远处的荒地上,有个刚死不久的人,尸体已经被大雪埋下,只有一截破旧的衣角还在外面。
战乱之中,死个人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齐鸢动了下自己通红的手指,手虽小,上头却冻疮遍布,格外吓人,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知道了自己在什麽地方。
——这是凡间。他回到了他小时候。
齐鸢在檐下聊胜于无地躲雪,等待雪停了,他麻木地出去,用自己冻疮满布的一双手,在雪地里面开始扒自己的食物。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今天能够有点吃的。运气不好,就只能等明天再找,或者,在这场大雪中被饿死。
好在,齐鸢今日的运气显然不错。他手上的冻疮虽然被划破了,但他找到了一块红薯,表皮坑坑洼洼的,像是被什麽野兽啃过。
齐鸢满心欢喜,将这块红薯藏在自己的怀里,一边吸吮着手上流出来的鲜血,一边往回走。很快,他看到两口大锅,里头坐着两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他们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正在用手掬着锅里的水。
而两对夫妻,正站在大锅旁边。
易子而食,齐鸢对这副画面很熟悉。可是更熟悉的,是之後发生的事情。
他会出于好心,给他们分享自己刚捡到的红薯,而後被抓进锅里煮的人就成了他自己。
可他没有死成,是孟濯尘说他与自己有机缘,救下了他,让他去了修仙界,成为了凡人艳羡不已的修士。
这是大恩,可他做了什麽?
齐鸢快步走过,并没有理会那两对易子而食的夫妻。他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拿出自己前襟里的那块红薯,快速地啃食起来,生怕被别人看见後夺走。
一双脚,突然出现在他的视线之内。
齐鸢嘴里还残馀着小块红薯,他擡起头,眼睛如黑曜石般嵌在巴掌大的脸上。
孟濯尘道:“小友,我观你与我有缘,可愿跟着我去修仙得道吗?”
这一次,齐鸢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