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穆尧胸口重重地起伏了几下,站在原地。
牵扯进此事的人是齐鸢丶澄心真人和陆岐舟三人,陆岐舟重伤不良于行,今日无法到场,掌门便命齐鸢和澄心真人又在衆人面前讲了一遍事情的经过。
掌门开口,声音不怒自威:“斩月谷弟子迟霜里,你诬陷同门,残害师叔,屡次三番想要窥探宗门秘辛,更是罪不可赦,你可认罪?”
见迟霜里一直不开口,孟濯尘道:“你若是主动认罪,还可从轻发落。”
孟濯尘至今日,还是有些无法相信,自己最有天赋的弟子,竟知人知面不知心。
师父问话,迟霜里终于做出了点反应,擡起头道:“窥探宗门秘辛的事情,我并未做过。”
掌门冷笑一声:“你若无心,又怎麽会屡次三番想要强闯阵眼?”
“闯阵眼一事麽,”一旁的琴夫人突然插嘴道,“我看说不定是有别的苦衷,不一定是为了秘辛。”
澄心真人立刻道:“夫人未亲身经历过,有所不知,绝无可能是误会。掌门师兄还有件事情没说,迟霜里他炼了‘血中衣’!若不是处心积虑,怎会如此?”
“血中衣”便是迟霜里在秘境中制住澄心真人所用的红线,它其实并非是线,而是种活物,须从小用血浸泡喂养,是极为阴毒的东西。而且血中衣十分难得,不然澄心真人也不会那般轻易中招。
琴夫人轻轻一捂嘴,道:“原来长老身上的伤是拜血中衣所赐麽?这物还是我送予霜里的,这麽说,该怪的人是我了。”
“不错,若不是此物,他师兄也不会因强进阵眼被伤得双目失明,”澄心真人皮笑肉不笑道,“这怎麽能怪夫人呢,要怪就怪他自己心术不正。”
正当此时,外头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手拄竹杖,由木药童牵引着缓缓走近,不是陆岐舟又是谁?
他虽目不能视物,但步伐坚定,在堂中拜倒道:“弟子陆岐舟,拜见掌门,师父及各位长老。”
孟濯尘道:“岐舟,你眼睛还未恢复,为何来此?”
陆岐舟只能凭借声音看过去,声音平静道:“弟子知道今日戒律堂审罪人,所以前来。”
他空洞的眼睛目视前方,道:“弟子陆岐舟,不辨清白,是非不分,更未尽到做师兄的责任,还请掌门责罚。”
陆岐舟知道齐鸢在这里。他知道齐鸢对他的感情已经回不到从前。他这麽做,只是想消解心中的悔恨,哪怕一点点。
此语一出,满堂皆惊。
“今天不是审迟霜里吗?”
“陆师兄都伤成这样了,再被责罚,这命还能保住吗?”
掌门轻轻摇头道:“今日是审迟霜里,你的事情,容後再议。”
陆岐舟却仍然不肯起身,道:“这本就是一件事。请掌门不要看在我伤重未愈的份上手下留情,让我做不仁不义之人。我只想……给我师弟一个交代。”
掌门严肃道:“你可想好了?”
陆岐舟腰背直如利箭:“弟子决不反悔。”
掌门道:“你身为师兄,又担大任,却鲁莽至此,也辜负了你师父对你的期望。念在你也是受奸人蒙蔽的份上,便罚三十鞭,戒律堂弟子执刑。”
陆岐舟俯身行礼,淡淡道:“弟子领罚。”
很快便有戒律堂弟子上前,执一粗鞭,朝陆岐舟身上抽打。今日还有外人在场,所以必不能手下留情。
陆岐舟本就受了极重的内伤,十鞭还未抽完,他身体便已经支撑不住,须用手撑着地面才不至于倒地,他素来在外门弟子心目中冷面无情,这会儿挨打的模样就极富冲击力。
掌门看着,倒是心中生出几分叹息来。他叹得不是陆岐舟挨打,而是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原本斩月谷中的弟子就青黄不接,陆岐舟好歹是个能办事的,若是他也成了瞎子……
没到最後一鞭,陆岐舟未能忍住胸口翻腾的感觉,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也趴在了地上,几近晕厥。
是戴穆尧看不下去了,将他扶起来,在他耳边道:“师兄,你这是何苦呢?若是齐鸢真有心待你,你受刑,他又怎麽会无动于衷?”
陆岐舟咽下口中鲜血,推开他的手,身子晃了几下才勉强立住:“弟子还曾做过一件错事,想今日一同了断。”
孟濯尘脸色一变,显然是知道那错事是什麽。
掌门还以为是什麽和迟霜里相关的事情,道:“还有何事?”
陆岐舟道:“待我了结此事,便可继续审问迟霜里,还我师弟一个清白。”
话音刚落,他腰间的万重剑陡然出鞘,在空中打了个弯,对准他的心窝便要捅下去!
孟濯尘虽已经猜到大徒弟要说什麽,可也未料到他竟是要当场将那一剑还给齐鸢。
然而那冰凉的剑尖在触及他胸口破烂的衣裳时,仿佛被什麽东西一瞬间冻住般,凝固在了原地。
陆岐舟的身子猛地一颤。
他看不到,齐鸢不知什麽时候到了他的面前,施术定住了万重剑的走势。他身形移得太快,以至于黑发如同被狂风吹着般,飘逸舞动,美丽的脸上神情淡然。
他听见有人道:“师兄……何必如此?”
僵持不过几息,万重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