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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边风大,狂风呼啸一卷,海浪就激烈拍打着礁石。
孟绪初下车差点没站稳,被咸腥的海风逼着倒退,又被江骞托着后背止住。
这里的风比白天还要大上许多,卷着海面潮湿的水汽,呼呼往耳畔刮着。
不一会儿孟绪初的脸颊就冻僵了,海风将他身上长长的外套不要命地往后推,起跃翻飞拍打着小腿猎猎作响。
孟绪初双手用力捏住衣襟抵在胸前,微微眯着眼睛,时而抬手掩一掩口鼻,挡住飞来的沙砾。
孟阔也顶着大风走在他身侧,抬手按住帽子,“哥——!咱们现在才过来会不会太晚了——!”
可惜风太大,话音传进孟绪初耳朵里时已经所剩无几,孟阔不得不再扯着嗓子吼了几句。
孟绪初脚步不停,强风似乎没有对他的行动造成太大影响,他脊背仍然是笔直的,头也不回地说:“不晚。”
“啊?什么?——”孟阔没听清。
孟绪初双唇紧抿,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站定,扭过头看着他,“不晚。”他说:“现在看起来刚合适。”
孟阔疑惑地一挑眉,向孟绪初身后的江骞投去探寻的目光,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到同样迷茫的表情。
但江骞仍然那副什么都不关心的死人脸,只若有若无曲起一直胳膊撑在孟绪初后背上,偏头皱眉看着周围的环境,好像任何风吹草动都比这个问题更能吸引他的注意。
孟绪初脸色极白,双眼在强风下半眯着,发丝不断飞舞地扫着侧脸,如果不是被紧紧搂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在风里。
但他的眼神却又极度沉静,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信服感。
“你真的觉得穆海德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反问道。
孟阔呆住了,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一行人静立在海边,某一时刻海风减弱,孟阔对上孟绪初沉静的双眼,脑中唰地闪过了什么东西,惊异地睁大眼:“你、你是说……”
孟绪初接着道:“就像你说的,董事长在这方面一向很注意,那穆世鸿来来回回走了这么多趟,就算有意隐瞒,他又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
“你的意思是……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孟阔疑惑:“为什么啊?”
孟绪初垂下眼,在夜晚晦暗的光线下神色极不明朗:“我一直在想,他为什么一定弄死林阿姨,又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林老师,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会让他不惜背上两条人命。”
“如果叶老伯知道的也只是冰山一角,甚至有很多穆海德刻意引导后的错误,那知道所有真相的,只有穆世鸿了。”
孟阔脸色一下变了,“那穆海德不会是想借我们的手……”
孟绪初点了点头,又轻轻笑了笑:“如果我们现在做的事可以直接解决掉穆世鸿,那得到好处的难道就只有我们吗?”
他说:“我和穆世鸿,无论谁消失了,对他都只有好处。”
孟阔眉头深深皱起,似乎陷入了极大的纠结:“那、那我们还继续吗?”
如果继续,找到证据把穆世鸿解决了,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穆海德做过的事,搬到他会更加困难。
这还是运气好的,如果运气不好什么都没找到,让穆世鸿反咬一口,他们才更是吃亏。
孟阔越来越觉得,今晚这场行动,他们好像什么好处都没有。
孟绪初看着孟阔满脸纠结的模样,不由笑了笑,问他:“穆海德装作不知道穆世鸿的小动作,是为了想借我的手除掉他,那穆世鸿又为什么不主动告诉穆海德呢?”
孟阔一怔,下一秒孟绪初从他眼里看到了一小点光芒。
“就像穆海德没有真正信任过他一样,”孟绪初轻声说:“他又真的那么相信穆海德吗?”
孟阔眼睛一亮:“所以你只是想装模作样闹一闹?”
孟绪初赞许地点点头:“穆世鸿瞒着穆海德,肯定也不敢把事情闹大,所以今天有没有结果其实都不重要。”
他说:“只要他不敢确定我真的什么都没找到就够了。”
孟阔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孟绪初嘴角微微溢出笑意,却又像受不了海面的潮湿似的蹙了蹙眉。
他掩唇咳了两声,继续交代道:“等下你亲自带人去仓库检查,凡是在码头工作过的都不许跟进去,让安保部的好好在外面守着。你们就按平时检查的流程来,每一箱都打开看看就行,不用浪费太多时间,查完把仓库锁了,直接送进工厂里。”
他越说嗓子越哑,像被风呛到了似的,捂着嘴咳了起来,咳嗽牵动胸腔,又不得不再用另一只手按住肋骨,弯了弯腰。
当总是挺拔的脊背蓦然塌了下来,他才终于显出一丝勉强支撑的模样,像一株被狂风刮得弯着的柳树,削瘦的肩膀小幅度抖动着。
江骞托着他的腰,另一手撑在胸前,在外套遮挡下轻轻给他揉着胸口,终于出声打断:“行了,有什么话等下再说,现在风太大了。”
通常情况下,江骞不会干涉孟绪初的任何行为和选择,就像孟阔说的那样,他总是站在孟绪初身边不发言不表态,顶着一张死人脸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只有当他觉得孟绪初逞强太过,身体状况告急时,才会露出很不满意的神情,强硬打断他正在做的事。
比如现在。
孟阔心里也紧了一下,连忙去扶孟绪初:“对不起对不起,哥你怎么样?……怪我怪我,我不该缠着你说这么久的……咋还咳啊,呛着了还是怎么的……”
孟绪初一时说不出话,撑着江骞的手臂不由自主抓紧了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