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岚端起桌上已经泛凉的美式,喝了一口,苦涩泛上舌尖,扭头隔着玻璃窗看到乌梅伫立在路边的背影,缓缓笑了。
谁不是可怜人。
凭什麽池家人轻易脱身,落得自在?
……
乌梅看着眼前飘洒的雪粒,难以抑制地又想起那年冬天。
高三期末考试完,乌梅马不停蹄去了母亲摆摊的闹市路口,熟悉的位置被别人占据,弄清母亲已经许久没来时,乌梅慌了,跑回家,那辆改装的三轮车轱辘已经扭曲变形,破烂似的停在巷口。
推开家门,烟酒混杂着热气,难闻得令人窒息,茶几堆满了酒瓶外卖盒子跟剩饭残渣,餐桌旁,围坐着三五男人吆五喝六,吞云吐雾下着赌注。
乌梅走到赤着胳膊骂脏话的乌强面前。
“我妈呢?”
乌强斜睨了一眼,直接推开,“谁知道那傻子去哪了,你回来正好,去做几个下酒菜。”
乌梅一眼看出了男人眼中的躲闪,平静拿起地上滚落的啤酒瓶,直接砸在牌桌上。
玻璃四溅,砸落在纸牌上,衆人都怔住了,摸过桌上的钱,说着玩笑话,乌家闺女有胆气,不像她妈,连老爷们都敢管……
乌强感觉落了面子,丢了人,大力夺过乌梅手中的半截啤酒瓶,“老子能被你个丫头吓住?赶明跟你妈一块挖煤去,不孝敬老子还敢吆五喝六,果然是遗传你妈的疯病……”
乌梅什麽都没说,转身出门就去了派出所,举报有人聚衆赌博。
被带走的衆人骂骂咧咧叫着,乌强眼神狠戾盯着乌梅。
乌梅伫立在原地,定定看着一切。
宜城靠煤矿闻名,有钱有人脉的拿采矿权,一般有钱的就承包,一层层分下去,吸的是采矿人的血肉,几十年下来,矿越挖越深,大大小小塌了不知多少次。
楼上混子的老婆埋在了矿洞,拿了几十万,不过一个月,又娶了个二十岁的,小区一下子就传开了,羡慕的,怒骂的,看热闹的……但没人愿意赚这个钱,除了乌强,她老婆痴傻,天生的。
乌梅从乌强衣服里翻出了一摞零钱,沾着炭灰,那是她妈用一个个烤地瓜换的,念叨着让她上学吃肉过好日子。
不顾邻居劝阻,乌梅包车连夜去了矿区。
还是晚了。
中午矿洞就塌了,设了围挡,不让人进。
乌梅报了警,却被劝阻回家,她大闹警察局,但赶到医院的时候,她妈没了头发,满脸肿胀,病房三个床位,她妈靠着墙,孤零零,安静的躺着。
一遍遍追问,医生护士见了乌梅就躲。
从说好的一天,到三天,到一周,一个月,但她妈妈再也没醒来。
……
乌梅坐在小区门口公交站牌的横椅上,清冷孤寂,仿佛跟细密的雪景融为一体。
乌梅恍惚想着,她如果要怨恨,怨恨谁呢?
乌强?他死了,不过死的太轻易了,一枪而已。
承包煤矿的老板?事发也跳楼自杀了。
还是安岚提到的池氏集团?甚至池生?
乌梅动了动僵直的手指,她依旧是难过的,她妈妈是她连回忆都不敢的人,她能做什麽?
也不过是牢记她妈妈对她念叨的话,上学吃肉过好日子,带着她妈妈的希冀,努力生活罢了。
眼前雪突然停了,笼罩来一道黑影。
乌梅擡眸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