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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湄确实认为事态远没到那个地步。
她满以为今日这一遭试探,会引来他冲她发上一通雷霆,继而罚惩一二,再而导向最好的结果——让她麻溜滚回乔家。
可事实并不如她所想的发展,云兆玉回来时,依样召她去侍奉笔墨,面上不见半丝怒色,反而笑问道:“待在这里闷着你了?”
云湄觉得他这样的笑容,很是不妙。
果然,他一副好言好语的腔调,实则又是有意带她出去寻刺激,“要不要出去透透气?”
上一回透气,险些透去云湄半条命,她自然不答应,当即摇头道:“我在这里很好。”
云兆玉压根不听她的。
或者说他此番不是询问,而只是通知。
果然,这日之後,他强行带她出入成双。
无论是例行公事,还是宴饮密探。
就算云湄罩着面具,也总感到无地自容。
有时候,那些关系亲近些同僚会问他,这女人是谁。
他笑得由衷,揽过云湄的腰,示意她自己说。
云湄又怎麽说得出来?
说他们是奸夫人妻的关系吗?
云湄甚至连声音都不敢发,万一被人察觉这副嗓子属于乔夫人,那可就糟透了。
是以每次只能左支右绌地搪塞,像个手舞足蹈的哑巴。好不容易支应过去,袖下的手气急败坏地掐他,他反而握过来,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与她十指交扣。
云湄明白了,他就是想要这种效果。
明摆着就是要刻意折腾她。
她一难堪,他便高兴。
云湄每常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都只能告诉自己,只要命还在,就还有柴烧。
她总有一天,能够摆脱这个疯子的。
这人总不能永远都不会腻味吧?羞辱的伎俩,玩个两三次也就无趣了。
人这一生总要有自己的正缘不是?厮混不是长久之计,再刺激,也迟早会觉乏味。
这不,没多久,云湄期盼中的契机,终于到来了。
这晚,一应与贪墨案相干的官吏,齐齐于美馐楼宴饮,商榷收尾事宜。
云湄席间凝神,听他们说起,她那个便宜爹带着某样关键证据出逃了。
不过,他们既然敢大摇大摆在台面上商量这些,不怕被人听了墙角去,那麽说明胜局已定了。
云湄心中并没什麽畅快的情绪,在她看来,只要仇人最终不是经她亲身手刃的,那种宿敌将死的快活,落在心里,就没有什麽实感。
不过今夜,倒是发生了另一桩令她隐含期待的事情。
云湄发觉,台上那位名伶一双眼睛转盼流光,总是偏过脸来,将目光投向坐在她旁头的主位——云大人的身上。
席间有人滔滔不绝地介绍着这位杨姓名伶,说她琴艺精纯丶娴于书画丶姝色异质,云云,还透露了一手杨名伶如何如何卖艺不卖身,心似浮云,只为真爱停留。
云兆玉听着,偶尔颔首,再往台上瞟过去一眼。
杨名伶顿时含羞带怯,指头流泻出的琴音愈加婉转,更诉绮思。
总之,云湄观察了半晌,认为他们两个人呈现出了一种可称之为“眉来眼去”的状态。
她这厢正愁怎麽下手,就有人撞上来了。
——一位严姓高官上前敬酒。不是敬给云兆玉的,反而杯盏一转,冲着云湄来了。
云湄见状,一时颇有些意外。
毕竟她的存在,着实不明不白,真要说起来,跟席间那些侍奉酒水的婢女没什麽两样。一般而言,没有人会单独上来搭话套近乎丶真心给她敬酒。
云湄犹疑着,不知道该接,还是不该接。
不接吧,席间的气氛一直和乐融融,没有谁驳谁的面子,她这厢突兀闹出个不愉快来,委实扫兴。云湄虽然有面具遮脸,但也不想闹出什麽动静,受到多馀的关注,只想当个鹌鹑。
接了吧,又怕对方跟上一回那位大腹便便的官老爷一样图谋不轨。
正纠结,侧边便横过来一只修长的手。云兆玉替她揽下,截走酒杯,递至自己唇畔。
酒香扑鼻,他鼻尖微动,动作很是微妙地顿了顿,但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便干脆利落地仰头饮下。
严大人达到目的,踅身时,给台上的杨名伶使了个眼色,继而笑吟吟地回座了。
云兆玉摆弄着空荡荡的酒杯,调转视线,瞥了一眼云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