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若水的五指一松,傅清微脖子上掐出来的指印便清晰地浮现出来,通红一片,表皮底下泛着淤青的紫,触目惊心。
但她却紧紧地攥住了罪魁祸首的手,宁死也不肯放开。
“不、不要走……”
她一边呼吸一边忍受气管的剧疼,眼前都被咳出来的泪水雾得视野不清,朦朦胧胧地向她走近了一步。
戴着面具的女人站在原地不动,说:“放开。”
“不放……”
她绝不会再让她在自己眼前消失,再也找不到。
只要她攥住这只手,一直都不放开的话。傅清微剧烈地喘着气,不仅没松开,反而抓得越发紧了,女人隔着衣袖都能察觉到她的力道。
穆若水没有痛感,但是有灵敏的触觉。
她指间挽留的力道比刚刚她掐傅清微的力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既然如此,又为何执意要离开她?
她一动不动,任由傅清微向她靠近,把那只手抱进了怀中,咳得难受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抵在了她的肩膀上。
“不要走。”她贴着她,又沙哑说了一次。
穆若水一言不发,在她怀里的手臂放松地垂了下来。
傅清微在她肩头缓了一会儿,两手顺着她胳膊往下,牵紧她的手腕,说:“我们回家再说,可以吗?”
穆若水坚持了沉默是金的原则。
从前都是外人才有的待遇,这次扎到了傅清微自己身上。
——不反对就是同意。
傅清微打车的时候都没有放开她的手腕,全程只用左手操作手机。穆若水也没有摘面具,坐进网约车里司机抬头从后视镜看到,大白天吓了一跳,但是现在的年轻人玩cosplay的不少,司机也没当回大事。
输完尾号后网约车平稳地驶入车流。
傅清微坐左边,穆若水坐右边,泾渭分明。要不是中间紧紧牵在一起的手,还以为是两个拼车的陌生人。
滴滴滴滴滴滴。
连续六声输入密码的声音,门锁应声而开,穆若水率先进门,顺便挣脱了傅清微始终禁锢她的手。
傅清微检查了一下阳台的窗户,在穆若水走过去之前先把锁扣上了。
卧室、卫生间、厨房也如法炮制。
穆若水:“……”
她以为这样就能拦住她?
傅清微也不寄希望于这样就能把观主困在房子里,但至少让她走得没那么容易,有个坐下来好好谈谈的氛围。
傅清微倒了两杯水,自己先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喉咙终于没那么痛,说:“我资质愚钝,可否请道长直言?”
穆若水的目光掠过她颈间几道青紫色的掐痕,终究心软了半分,但声音仍听不出分毫。
“你在病房对占英说的那番话,我从未听你说过。”
她有意拜入阁皂山的山门,是什么时候的主意?临时起意还是早有打算,她们俩朝夕相处,她竟然一点口风都没有透露过。傅清微每日缠着她,小意温柔,体贴入微,又算什么?逢场作戏把她当消遣吗?
什么天底下最了解她的人,她就是个笑话。
傅清微顿了顿,说:“我想拜入占科的师门,是因为我只认识她,我想学道法。”
“什么时候的事?”
“那天晚上我们在面馆外面找到程玉汝,她发现自己是鬼,执念不消的时候,我想为她超度。”
“那过去也有好几天了。”穆若水态度不冷不热,几天时间不够她和自己商量吗?
这个念头的雏形比程玉汝出事还要早,傅清微一开始想拜穆若水为师,就是想修道,但那时多是为了自保,遭拒之后便打消了念头。后来身边的人出事,她才想到修习道法不仅可以自保,还可以保护别人。
她既已身在灵管局,虽然是个萝卜坑的实习生,又何尝不是机缘。
她长了偃骨,她体质通灵,无门无派便可请神,一桩桩一件件都把她从普通人的道路越推越远,半只脚踏进修道者的门槛。
傅清微:“第二天我和你去程家,我问你怎么让程玉汝现身人前,你提了四种方法。”
“是三种。上身你想都不要想。”
“是,我口误了。”傅清微笑了一笑,说,“你说无门无派不可请神,我信你,但我依旧想试一试,没想到成功了。我想,我可能就是注定要走上这条道路的人,幼时的遭遇,是上天给我的磨难。”
她从中不仅找到了存在的意义,还有一种逻辑上的自洽。这片土地上的每个人小时候都在课堂上摇头晃脑地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长大以后被生活磨灭胸中意气,都是牛马,谈何斯人?
穆若水冷道:“你以为你是天命之人?狂妄、自大!灵管局死的那两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人你忘了是吧?”
傅清微:“我记得!但就像占科说的,没有千千万万个我们,哪里有百川归流,哪里有岁主任,哪里有你这样的人?”
她当然不会自诩天命,只把自己当一个有点天赋可以去修道的人。真正的天才是岁主任,是邱老,是不出世的高人,是穆若水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