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楼附近种了许多绿植,景色宜人,逛了一会儿,郁慈转过一个路拐,便看见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及脚踝的素色长裙,脖子上依旧系着条同色的丝巾,发丝轻柔地顺着肩垂落,女子闻声偏过头。
是秋琳。
心底忍不住小小惊讶了下,但毕竟一起看过剧,郁慈还是礼貌道:“你好,我们竟然在这里遇见了。”
少年尾音轻轻上挑,有些轻快的样子,眉眼间也只有淡淡的讶然,并无反感。秋琳重新偏回头,轻轻弯起唇角:
“我也住在这里。”
这里是一片洋楼群,江津的富人大都住在这里,秋琳住在这里也很正常。
她的嗓音很轻,仿佛下一秒就要散在风中,脸色也有些苍白。郁慈莫名觉得秋琳现在很想要独处,便没有多待。
转身那一刻,他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生涩的气息,从秋琳身上传来。
郁慈觉得有些熟悉,直到走回洋楼他才想起,自己曾在孟澄身上闻到。
是消毒液的味道。
在附近漫步是郁慈新养成的爱好。不过令他感到惊奇的是,他总是遇上一个人独处的秋琳。短短三天,就碰见过两次。
“你也喜欢在长椅上坐着吹风吗?”
见过几次面之后,郁慈心底面对陌生人的局促感褪去几分,想了想也在长椅上坐下,偏过头,圆眸很认真地看着人。
木椅很长,两人之间依旧有一段距离,不会让人感受到冒犯。
“是,这里很安静。”秋琳轻声回答道。她没有看向少年,风将她的发丝勾过白皙的脸颊,她伸手拨了拨。
“安静的地方总能让人想清楚很多事情。”
顺着她勾动头发的指尖,郁慈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的丝巾上。是很淡的蓝色,系着一个漂亮的节,衬得脖子细细一截。
在此之前,郁慈从未见过有谁能将丝巾戴得如此有韵味。于是他十分真诚地夸赞道:“你的丝巾很好看。”
少年夸人时,眼睛总是亮晶晶的,以至于被夸的人总是能一样识别出他的喜爱。秋琳侧头,目光轻轻落在了他身上。
却并未开口讲话,唇色浅淡,发丝衬得她的脸有一种通透的白。秋琳外表纤细柔弱,仿佛一株菟丝子,需要依附在旁人身上。
可现在给人的感觉却很清冷,如同泠泠的细雪。以为是自己夸得方式不对,郁慈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的意思是丝巾戴在你身上很好看!”
也许过了几秒钟,秋琳微微弯起唇角,整个人的气质重新变得柔和,仿佛刚才只是错觉一样,温声道:
“谢谢。我习惯了用丝巾搭配衣服。”
她最不缺的就是丝巾,各种颜色、各种材质、各种长度。
她看着少年的眼道:“剧院又排了一出《牡丹亭》,你想和我和我一起去看吗?时间在今天下午。”
上次少年在剧院里表达出的喜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郁慈的确心动了,但沈清越最近并不怎么同意他出门。
看出少年的迟疑,也猜到他迟疑的原因,秋琳直接道:“你依旧可以让上次的朋友陪着你一起。”
心底的天秤倒向一边,郁慈没抵住心动同意了。
“那我依旧在剧院门口等你。”秋琳说完起身离开。
浅蓝色的裙边及至脚踝,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幅度不大,在脚边勾出优雅的弧度。
目光追随着裙摆一会儿,郁慈忽然发现,他从未见过秋琳穿过裙子以外的任何衣服。哪怕是裙子,也是各种各样的长裙。
回到小洋楼,悟生去学堂了,沈清越忙公务一早便出门了,转了一圈,才发现孟澄居然也不在。
林管家贴心地端上一杯蜂蜜水,解释说:“孟先生也随着少爷一同外出了。”
温热的水温透过玻璃杯壁一点点传到指尖,郁慈眨了下细密的眼睫,所以他要一个人去看剧了?
下午四点,轿车在剧院门口停下,透过车窗玻璃,能看见准时等在那里的秋琳,长裙丝巾都换成了青色。
“等久了吗?”郁慈眉眼弯弯,语气有些轻快。
“没有。”秋琳说,“戏要开始了,我们进去吧。”
江津是北方最繁荣的都市,而能开在江津的剧院,排的戏自然也是整个北方最出众的。戏角扮相清丽,一回眸一抬袖皆是风情。
戏台上,柳梦梅正一声声哀切地唤着杜丽娘的小名,包间内,郁慈目光专注,眸底波光闪动,白软的脸蛋微皱。
正为这对苦命鸳鸯感动得眼泪汪汪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句问话:“沈清越是你的表哥吗?”
郁慈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不是。”
反应过来说了什么,郁慈随即一僵,偏过头,秋琳正看着她,神色却仿佛洞穿了什么一样。
“我的意思是……沈哥对我很好,不仅给我住洋楼,还给我零花钱,所以他不但是我的表哥,还是我的亲哥。”
绞尽脑汁辩出几句,郁慈瓷白的脸蛋都憋红了些,最后还小声说了一句:“……不是亲哥却胜似亲哥。”
借口真的很糟糕,郁慈羞耻得几乎想闭上眼睛。
但出乎意料的是,秋琳并未继续追问他们之间关系是否属实,而是轻声道:“他对你好吗?”
不是疑问,她语气很轻,是那种已经有了答案而发出的问话,似乎只是想再确认一遍。
……应该算吧?郁慈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他甚至还想掰着手指算,除了以上两条,沈清越会哄他,会买糖糕给他吃。
会帮他系扣子、穿拖鞋,帮他养的绿萝浇水,也会读外报给他听……数了一条又一条出来后,郁慈确定了,沈清越的确对他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