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眼力见的秋免忽然问:“什么时候开始发病的。”
“……是先天性遗传,他爸就有,但是不严重,只是脸上有点斑,成杰小时候也有,我们根本没这个意识,他爸那时候还挺高兴的,说爷俩有同一种胎记,一看就是他的种。”
左妈妈说这话时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的无知,还是笑那位已死者的荒谬,又或许两者都有。
“直到快上学了,我发现成杰比同龄孩子智商发育迟缓了一些,视力、听力也不太好,才想到带他去医院看看,然后……就检查出了这个纤维瘤。那时候成杰的外表还没什么变化,我跑了几家医院,县医院的医生推荐保守治疗,继续观察,但城里的医生却说,脑部的肿瘤已经压迫到他的神经,建议尽早做手术……然而,他爸不同意。”
左妈妈仰起头,又笑了一声,这次带着浓浓的自嘲:“我们家要说富贵,那肯定谈不上,但一个手术的钱咬咬牙还是能攒出来的,大不了这两年多辛苦一点,结果就是我听信了那死人的借口……!什么保守治疗……他就是想省钱自己拿去赌!就因为这个拖延,失去了最佳治疗时间……才半年,才半年啊!”
秋免递出一张纸巾,等着她情绪平复,幸好左妈妈顾及左成杰的心情,只是无声淌了会儿泪,便又说了起来:“今年三月份,成杰出现了纤维瘤外显的症状,我再带他来医院看病,彻底检查之后我下定了决心,把爸妈留下来的一些遗产卖了,凑够了手术费用,以为之后就能安心,没想到,那才是噩梦的开始……”
“妈妈……”
左妈妈看见左成杰抖了一下,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口不择言,也许是太久无处倾吐,碰巧遇上秋免这个不会流露出“造孽”、“可怜”表情的聆听者,竟莫名说得多了,她再次坚强鼓气:“没事没事,噩梦也会醒的,病会治好的!”
“是梦就简单了。”秋免又问,“手术是什么时候。”
左成杰讷讷地说:“四月,十六日。”
他对这个日期记得很清楚,而秋免也毫不意外,甚至帮他补充:“下午三点。”
“嗯……”
这是「蠕虫」梦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当时梁锐还疑惑谁在下午三点睡觉,是手术麻醉的话,就逻辑通顺了。
“那个姓蔡的医生负责的?”
“不,他是后来接手的。”左妈妈摇了摇头,没疑惑秋免为什么知道蔡医生,只觉得左成杰和他聊了很多,“我们原来挂在分院,主治医生说手术成功率很高,就算复发也会再过几年,结果才不到一个月,成杰的病情就变本加厉,蔡医生碰巧在那飞刀,说是那个人技术不行,推荐我们转院来这里,他愿意全权负责……也确实托他的福,虽然成杰……还是那样,但蔡医生忙上忙下,帮我们减免了很多费用,还住进了单人病房……我是感激他的。”
秋免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
他在之前短短十秒的旅梦中看到,左成杰身上存在着梦境残留的痕迹,但那并不是属于他自己「蠕虫」的梦境,而是属于另一个人的。
正是这个梦境的元素加重了左成杰的病情。即便秋免不清楚,左成杰所患之病会不会在三个月内从孩童模样变成比蠕虫更可怕的怪物,但对于梦境遗留元素的感触,他却再确定不过——左成杰身上无数颗密密麻麻、可怖恶心的瘤体,是被人利用梦境人为增长出来的。
而那个人是谁,也显而易见。
左妈妈无意中所说的“噩梦的开始”也许真的歪打正着,正是由“噩梦”所创造的开始。
但秋免已经终结了左成杰身上的“噩梦”。
只要控制住蔡医生,左成杰不再无限制的爆发肉瘤,他应该还是可以通过医疗手段大致恢复正常人样貌的。
不过说实话,追查这位蔡医生,不在秋免的工作范围内,他准备把这件事扔给解梦基地去处理,反正就是顺路托个梦的事。
正想着,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随后走进来一位西装革履的高个子男人,秋免理所当然以为是蔡医生查房,随口招呼:“你好啊,梦做得不错?”
“……”那人很是一愣,“秋免?”
“?”秋免顿了顿,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
池见英陷入了一瞬的自我怀疑,自己应该不是什么随处可见、毫无记忆点的路人吧?
跟在池见英后面进来的陈醒也略微迟疑,但还是保持了修养,微笑颔首:“秋先生。”
这位秋免倒是有点印象:“哦,你是那个助理。”
池见英:“……你记得他,不记得我?”
自然是因为陈醒一直穿配西装,而且态度如一啊。
秋免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换了衣服,我没认出来。”
池见英:“……”
陈醒:“……”
……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你穿了衣服,我没认出来”呢。
为什么他总是用这种充满误会的说法?
池见英不悦地盯着秋免,又怀疑起这次碰面的偶然性。
可毕竟自己也是临时出面……他只好暂时按下多疑多思的想法,转而望了圈屋内,剩下两人倒是都能对上号,便先问了茫然站着的女性:“你好,是王晴女士吗?”
“对,对……”
“我是凭英集团林市分公司的总裁,池见英。对于你丈夫的事,我司深表歉意,特地带了慰问品和初步的赔偿款项,希望能求得谅解。”
“啊……”左妈妈慌张地看了眼左成杰,又不明所以,“这个和你们公司有什么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