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到至亲被砍头时无力地哭,离开刑场回客栈时笑,躺在厢房大快朵颐填饱肚子后,顶着萧骋惊诧的目光倒头就睡。
睡得天昏地暗,睁眼醒来难辨几时几刻。
天高云阔,月明星稀。
燕羽衣整个人浸泡在浓郁夜色中,肩膀耷拉着,意识完全放空,直至街边打更呼喊着天干物燥,才闭眼揉了揉发昏的眉心。
再睁开,瞳底清澈。
“呼。”
燕羽衣安静地下床穿好鞋子,轻手轻脚地推开隔门,想看看萧骋是醒是睡。
他双手贴着木框,屏息谨慎地移动隔门,一丝声也不漏,直至远处属于萧骋的床榻尽收眼底,燕羽衣愣了愣,旋即唰地大力推门向前走了几步,环顾四周,床榻空空如也,萧骋没在他该在的地方。
白日剩下的绷带还摆在藤架前的角柜上,燕羽衣走回去解开里衣重新固定伤口,再三确定伤口不会在大幅度运动中撕裂更深后,单手撑着窗棂,纵深向街对角的屋顶飞跃。
被萧骋监视这么久,忽然睁眼瞧不见,一时倒还有点不习惯。
敖城属于洲楚势力范围,没人比燕羽衣更熟悉。
当地建筑普遍不高,以低矮聚气为主,再繁华的酒楼也只修至四层封顶,街巷却因最初规划不周,出入口设计得细碎凌乱。
燕羽衣踩着屋脊避过无树杈遮挡之处,沉默且熟练地穿过街头巷尾,像暗夜潜行的猫,轻巧降落,最终抵达一处不起眼,藏在窄街深处的染坊。
确认无人跟踪后,燕羽衣抬手有节奏地轻敲五声,然后心中从一默数至三十,再度敲响。
这次是五的倍数。
吱呀——
敲门声落,距离正门三米,进出车马的侧道小门忽然开了,身着黑色夜行衣的魁梧男人跪地行礼,沉声:“少主。”
这是燕氏培养的死士。
燕羽衣捋直褶皱的袖口,抬脚向小门走去,经过死士时顺手将他脑后束发的银簪抽走,并将自己头顶的,镶着玛瑙的玉簪丢给他。
男人披头散发,双手捧起玉簪道:“谢少主赏。”
燕羽衣边走边将长发重新盘好,玉簪是萧骋的东西,他不喜欢。
“本家什么情况。”
染坊内部联通着地下隧道,从柴房旁的那口枯井入,燕羽衣走到井旁。
死士迅速跟上,动手打开隐藏在水槽中的机关,伴随着轰隆隆的地裂般的震声,枯井被挪开,露出一条延伸入更彻底的黑暗的隧道。
“回少主,染坊据点奉命执行截取经过敖城的西凉书信,明珰城事发后,属下等并未收到调令。族中规矩,严禁私自擅离岗位,故而不敢轻举妄动。”
“在我之前,还有没有人来染坊。”
“有。”死士率先进入隧道,并点燃两壁石槽火把。
火焰顺着火把烧向凹槽的火油,机关启动,火线瞬间延伸至尽头拐角。
死士:“从明珰城里逃出来些族人,属下确认身份后将他们关在水牢里。”
燕羽衣挑眉:“哦?”
“少主恕罪,明珰城事出突然,族中防御一向严备,属下猜测恐怕是混入了什么人泄露机密。”
“你是说他们之中有叛徒?”
“属下惶恐,只是猜测。”
燕羽衣停下脚步,仔细打量死士。
他在府中与死士打交道的时间不多,通常死士由专门管理刺客的副将管理,染坊只是极小一处据点,甚至日常值守的死士不过两名。
这种等阶的死士,恐怕到死都接触不到校尉级别以上人物。
“你叫什么名字。”
“严钦。”
严钦不卑不亢道。
无论从燕氏成员是否叛变,若遇着,总要拷问一番,搞清楚那日将军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堂堂将军府,竟被敌人一击即破,多年苦心经营的防御化作浮沫,令人心惊。
通道尽头设有石门,严钦使用钥匙启动机关,机关带动石门缓缓向两旁退去,露出人工开凿的地下洞穴。
洞穴几乎将染坊地下挖空,甚至像模像样修建了几座木屋。
严钦指着前几间介绍道:“这几间存放各地往来周转密信,人都在最远的那间石屋中看押。”
“有纸笔吗。”燕羽衣问。
严钦点头:“有。”
“这里就你一个?另外值守的死士呢。”燕羽衣又问。
“我们轮流看守,属下方才与他完成接替。”
燕羽衣问一句,严钦答一句,也不多说。
将军府家大业大,才华横溢的族人毕竟在少数,更多的是待在家中靠着族内分发的月钱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