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及至晚间,沉清枝于正堂上点了红烛,与沉清商一道吃晚饭。
&esp;&esp;桌上摆着的都是她喜欢的几道丰盛的肉食。
&esp;&esp;想一想,她已许久未曾与他好好吃过一餐饭了。
&esp;&esp;这些日子,他总是早出晚归的,虽然会为她准备餐食,但总归不如现在这样现做好趁热端出,与他面对面同吃的开心。
&esp;&esp;“阿兄,我又想到小时候的事情了。”
&esp;&esp;虽然一直被耳提面命食不言寝不语,可才举筷子吃了几口山菌炖鸡,她就忍不住想与他说话。
&esp;&esp;“什么事?”
&esp;&esp;“想到小时候的晚上,打雷下雨,我一个不敢睡觉。师傅在外头云游,阿兄那天又去山下行医,我只好躲在阿兄的房间里,等你回来。”
&esp;&esp;“我自是记得。次日我回房间,发觉床上睡了一个满身是血的小人。那一次,倒真是……”
&esp;&esp;沉清商难得顿了一下,一时间竟找不到词接下去。
&esp;&esp;沉清枝自然地接下他的话头,“我知道啊,谁曾想,平生第一次来葵水,是在阿兄床上……”
&esp;&esp;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不是在异性面前的害羞,而只是嘟嘟囔囔的抱怨:“谁叫阿兄这样心狠,十二岁那年就不准我和你睡一个床了。我一个小女孩家独自在山里住,师傅和阿兄都不在身边,自然是会害怕的。”
&esp;&esp;“阿玉那时虽未长大,可也是半个大姑娘了,男女之间,不得不防。更遑论我长你近十岁,本就是你的兄长,自是要多加留心礼教大防。”
&esp;&esp;“阿兄瞎说,十二岁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孩子呢,何况阿兄又不是别人。”她反驳。
&esp;&esp;“阿兄不是外人,可也是男人。”
&esp;&esp;“那难道我也要防阿兄么?还有以后的夫婿?如此说来,全天下的男人我都要防了,不论是谁?”
&esp;&esp;他持筷子的手一滞,好一会才郑重道:“是。不论是谁。”
&esp;&esp;“阿兄,若要以你这般的法子,我要何时才能嫁人呢?还说要找比阿兄还好的郎君,可这样的话,岂不是还没靠近,人家就被吓跑了。”
&esp;&esp;她苦兮兮地扶着脸,“这十里八乡的,哪里还有比阿兄还好看温柔还多才的郎君。”
&esp;&esp;“若是如此轻易就被吓跑了,那样的人,自然配不上你。”沉清商又说:“阿玉这会又不说我性子冷了?”
&esp;&esp;“嘻,阿兄不要这样说嘛,那都是我耍小性子的时候信口雌黄的气话。何况我与阿兄一母同胞,自然是处处同阿兄一样,性子又好长得又好。阿玉最知阿兄心疼我,总觉得我什么都好,什么都配得上。其实我也对阿兄这般想,阿兄也是很好很好的,什么都配得上。不不不,阿兄是太好太好了,又让我觉得,什么人都配不上你。”
&esp;&esp;她听出他话里默认的意思,又美滋滋起来,嘴巴也乖觉起来,甜得可以当蜜了。
&esp;&esp;眼看她越说越不像话,沉清商道:“勿要再说嘴,好好吃饭。”
&esp;&esp;“知道了阿兄,来,妹妹给你夹块炖鸡。”
&esp;&esp;一只炖得烂烂的鸡腿放到他的碗里,油汪汪的很是惹人食欲,这其实是给她准备的。
&esp;&esp;“阿兄你吃呀!”
&esp;&esp;红烛高烧。
&esp;&esp;少女秋水般的清眸映着颤颤巍巍的烛光,对着他展开一个灿烂明丽的笑颜。
&esp;&esp;“不用,我向来不爱吃荤食。”
&esp;&esp;沉清商顺手把鸡腿夹还给她,只瞧了那笑容一瞬,就别开眼去。
&esp;&esp;吃到一半,庭院中雷声滚滚,铺天盖地的雨水携惊雷之势霎时间溢满天地。
&esp;&esp;“呀,又下雨了。”
&esp;&esp;沉清枝走到正堂的屋檐下探头去看,密集的雨水垂成一道透明珠帘,把一整个院子都遮住了,“好大的雨哦……咦,阿兄你又要出门了?”
&esp;&esp;沉清商取了墙上的蓑衣斗笠,走至她身后,一副又要远行的样子,“我见了这雨才想起,今晚要去山上一户农家诊治,那家小儿患了风寒,离不得人。”
&esp;&esp;人命关天,她当然不会阻止,“今夜的风雨这般大得吓人,阿兄一人走山路可定要小心。”
&esp;&esp;“我会的。阿玉你切记早些休息,勿要再熬着等我了。”
&esp;&esp;“我知道了。那、阿兄你今晚还回来吗?”
&esp;&esp;沉清商抬头望雨,“见这雨势,应是不会了。我届时自会歇在山中小屋里。”
&esp;&esp;“阿兄穿戴好再出去吧,路上要小心。一定要小心。”
&esp;&esp;她再次叮嘱,缠绵地勾着小指牵扯了一会他的衣带。
&esp;&esp;等到沉清商披上蓑衣,戴上斗笠,一身穿戴完毕之后,她再也没有了留住他的理由,就这样站在自家兄长的背后,遥望他渐行渐远,消失在风雨中的青衣身影,满心不舍与无奈。
&esp;&esp;这餐饭还未吃完呢。阿兄就要走了。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