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不无道理,如今的上海滩,什么样的新鲜玩意儿没有?烟花这种东西,在有钱人的眼中,那也已是落了俗套的。但俗套归俗套,谁家有大事时,这样的排场,仍是要讲的。周怀年在上海滩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早就耳濡目染地成了一个俗人,但令他欣喜的是,怀里的这个女子,仍是如当年那般超尘脱俗。
他低头吻在她沁了细汗的鼻尖,又吻过她的唇,她的下颌,她的锁骨……一双大手又将她的腿捞回自己腰间,使得她刚系好的盘扣又松开了两颗。
“你别闹我了……”穆朝朝拍开他又要作乱的手,从他怀中挣起。
还泛着潮红的脸蛋顿时有了委屈的神色,“就这么一件好衣裳了,你还要折腾得我见不得人么?”
周怀年伸手,在她旗袍的下摆处轻拽了两下。宝蓝绣银线的软缎料子确已不是最时兴的,只因穿的人出挑,才让这衣服不至于黯然失色。
他一时叹她今日的处境,又庆幸自己头先还有些理智,用随身的绢帕捂住彼此的媾和处,才让那些不堪与人说的淫物,没有弄脏这件被她珍视的旗袍。
“向你赔罪。”他也起身,用双臂将她轻轻环住,唇瓣在她耳珠上流连。
酒气交缠间,又让人想起头先那些猗糜的画面,穆朝朝的心骤然往下沉了一沉。
她转过身,打断他将要继续的动作,“烟花都放完了,这会儿若是再不下去,你太太就该上来拿人了。”
周怀年笑着,将她已经醉了的身子又一次搂到怀里。
此时,屋外已经有侍应生在敲门传话:“周先生,周太太托我来问,蛋糕是等您到了再切么?”
周怀年松开搂着她的一只手,扯下衣襟上的怀表看了一眼,不急不慢地应道:“让他们稍候片刻。”
他这边说稍候,穆朝朝那边已经从他怀里出来。
“后半程我就不参加了吧。”前番与他这么一弄,还要再下去面对他的太太,穆朝朝再怎么不顾廉耻,也是会有些心慌。
“我派车送你。”周怀年拉过她的手,眼里全是不舍和缱绻。
穆朝朝玩笑地拒绝他的提议,“不劳周老板了,坐车的钱,我还总是有的。”
她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理了理自己的衣着与头发,又弯腰拾起掉在地上的披肩和手包,对他笑了笑。
“祝你结婚纪念日愉快。”
话毕,穆朝朝便从他的眼前,像风一样地溜走了。
周怀年默然片刻,将落在地上的白玉扳指重又套上。
地上斑斑点点的狼藉落在他眼里,他垂眸笑笑,唤了侍应生进来。给过一点赏钱,让侍应生将他们做下的痕迹清理干净,这才从容下楼。
穆朝朝从饭店的后门出去,脱下了高跟鞋拎在手上,赤足去了一家面包房。
夏夜有风,高大的梧桐树在法式路灯的映照下,枝叶摇晃,光影斑驳。面包的香气远比馒头的香气要浓烈,只是远远路过,都能将人馋虫勾出。不得不承认,洋人的东西总是格外能魅惑人心,面包、香水、电影、上帝……还有,鸦片。
想到这里,穆朝朝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她蹲下身,将鞋重新穿好,还是走进了那家面包房。
法国人开的面包房,里面的服务生却是中国人。他们头上系着红色方格的头巾,纯白的制服外罩着与头巾同色系的围裙,连招呼客人时热情的语气,也仿若洋人那般,是种高姿态的疏远的礼仪。
“晚上好小姐,请问您需要什么?”
站在柜台里,向穆朝朝微笑的是位女服务员,方格头巾下包裹着的是乌黑的齐耳短发。听说,如今很多女大学生在租界做兼工,穆朝朝很自然地,便将这女孩的身份与那些做兼工的女大学生给联系上了。这样一想,便觉出她们的辛苦,她弯起唇角,对女孩回了一个笑。
“我要……三个拿破仑吧。”在玻璃罩之外,穆朝朝拿手指点了点角落里仅剩的三个拿破仑蛋糕,有种包圆了的快感。
“好的,您稍等。”女服务员微笑应下,拉开玻璃罩,用夹子小心翼翼地取了那三个被人买走的拿破仑出来。
一个小纸盒盛一块蛋糕,上头还系了嫩黄色的绸带,很是精致美观。穆朝朝给了钱,接过东西,心里也跟着变得一点点明媚起来。果然,那些狡猾的洋人总是知道该怎样才能让顾客心甘情愿地掏钱。
出了面包房,她在街上拦了一辆黄包车,这才往家的方向去。
黄包车慢慢跑离法租界,离了热闹之地,路途便也颠簸了起来。靠在车上的穆朝朝,这时才发觉,下身的痛感愈发强烈。她闭着眼睛,微微蹙眉,今晚的事又浮上心头。她与他的处境,如今都有了很大的变化,她说服自己权当是为了江家,却好像没法说服自己的心,其实是乐意这样的。然而,并不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毕竟他现在是有太太的人了。
手中那三个精致的蛋糕盒,被她攥得有些发皱,若不是车夫喊她,也许连里头的蛋糕也得受到牵连。
“小姐,到地方了。”车夫又唤她一声,而后把车停稳,用脖间的白汗巾抹了把汗,对她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