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双眼睛生在梁圳白脸上是薄冷矜傲,在他脸上就是一股极致的凶狠坚毅,仅仅是面相,就能让人生出极其不好招惹的错觉。
许是知雾脸有点白,他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口罩,将自己的脸遮住了:“吓到你了吧。”
就连嗓音也是充满了雄浑磁性的,但是意外给人一种绅士的感觉。
知雾摇了摇头,目光掠过他手里一直牢牢端着的灵牌,也不敢细看,只隐约捕捉到了一个“潭”字。
她飞快说了一句:“节哀。”
说完,便掠过他如释重负般先行离开了。
只是一段很小的插曲,很快知雾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她将刚刚工作人员的话一五一十地转述给了梁圳白,他的脸上也明显流露出一股意外。
“假的?”
“不可能,搬出亭县前,我就将那里的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收拾带上了,我妈的东西本来就很少,只有这一点。”
“我分辨过了,确实不像真的,”知雾说,“这样的证件也没法使用,你手里还有别的有关你妈的身份证明吗?户口本呢?”
梁圳白摇了摇头。
心里的那股奇怪直觉越来越强烈,知雾却始终找不到源头在哪,只能道:“要不然现在回去先开个临时证明吧,不论如何,先走程序将遗体火化了。”
左右眼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梁圳白很快同意了。
但是在知雾要不要陪同一块回亭县这件事上,两人产生了些分歧。
“你明天还要上课,已经陪着我浪费了很多时间,在学校乖乖等我回来就好。”
知雾还记得陆栋和她说过,梁圳白是因为在她优越的家境面前自卑,才一直没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她不想再一次被蒙在鼓里,要通过第三方来了解他的过往,所以这次不管找什么理由,她一定要跟着。
“我和你一块去,”知雾满脸坚持,“你现在的状态我实在不放心你,反正当天去当天回,也耽搁不了太久,就当去那边看看风景。”
梁圳白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实话实说道:“穷乡僻壤的山区,没什么风景可看的。”
“而且去那边交通的不是很便利,过去会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知雾见他语气间有些松动,连忙乘胜追击,“梁圳白,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梁圳白掀眼望了她一眼,没说话,算是默然同意了。
……
第二天知雾请了假,和梁圳白一块搭上了回广江的高铁。
一场秋雨浇满了一整块的车窗玻璃。
车程很长,等到下了高铁,两人又坐上了一辆长途大巴车,越往里面开,山路越多,人烟也越来越稀少。
目光所及都是绿调的高大乔木以及空旷的田野,蓝色的指路导向牌也仿佛和周围的树融为一体,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象就好比电影中的空境慢镜头。
这几年亭县作为文旅古镇开发,加上周围的市区逐渐扩步发展繁荣,已经彻底变了副模样。
不仅仅是知雾不认识,连从小生活在这里的梁圳白都觉得陌生。
两人花费了一些力气才找到梁圳白以前的家。说是家,其实现在还住在这里的人只有吴兰芳。
知雾笑盈盈地礼貌大方打招呼:“奶奶好,奶奶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人还是恋家,之前是因为生病动手术才迫不得已去了海市,现在病情一转好,她一天也不愿意停留,立马就回到了原来的住所。
所有的一切都比知雾想象中的要破败一些。
知雾的祖母也喜欢呆在乡下,小时候知雾和董知霁一块被送去住过一阵,除了周围地方更空旷些与房子更大些之外,和现在住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分别。
为了打理果园与花圃,董家甚至请了好几名不同工种的果园园农和花艺师,门外的绿植是人工种的,就连鹅卵石路和水池也是一点一点搭建铺设起来的。
她本来以为乡下都是那样的,现在才发现并不是,与这里相比,她那顶多算是家里为了轻松写意特地打造的田园风格别墅。
真正的乡下天空永远有着缠结成一团随时会垮塌下来的电线,连漆都没有粉刷完全的土坯房,暗到即便是开了灯也是模糊不清的光线,被柴火熏黑的墙壁,以及随处可见喂鸡鸭的菜叶。
而这样的地方却是梁圳白从小的住所,是他拼尽全力想要改变的原生环境。
房屋逼仄,设施落后,交通不便,是连知雾那双一尘不染的皮鞋踩在这片土地上都会觉得格格不入的地方。
知雾跨过面前那道岁月悠久的门槛,回头向梁圳白伸出手。
她敏锐地察觉到,自从回到这里,他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紧绷了起来,连落在她脸上的视线都不动声色地变多变久了。
还是在担心啊。
知雾在心里叹了口气,见梁圳白迟迟没有伸手回应,主动地去牵了他落在裤沿的大掌。
“我之前不是就说过了吗梁圳白,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往往需要一些坦荡的表达。”
“你如果是在担心我嫌弃这里,那就直接开口问啊,”知雾歪了下脑袋,双手捧起他的脸,“藏着掖着的话,我可永远都猜不到的哦。”
她在引导他,亦是在轻轻予以压迫。
毕竟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在揣摩对方的心思,再怎么乐观也会有耐心用尽的一天。
单单是这几天,知雾就已经深刻体会到了梁圳白将自己深藏起来难以交流的一面。
就例如现在,她明明都已经将话说到了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