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人不对。”徐忘云想了一会,说:“但萧潋意就是萧潋意。”
萧潋意就是萧潋意,至于男女,于他,好像并没什么分别。
陈簪青终于明白过来这人根本就没生情爱这跟筋,他看萧潋意于他看其他任何人没什么区别,自然也不分男女。陈簪青摇了摇头,低声说:“真可怜。”
“什么可怜。”
“他可怜。”陈簪青说:“你也可怜。”
徐忘云不懂了,陈簪青却不愿再和他解释,收回了手,背对他,再不和他多说一句话了。
萧潋意一连昏睡了七日。
第七日后,他身子渐渐好转,终于有了自己擦身子的力气。也不知是陈簪青医术高超的已是可以肩比华佗,还是老天爷终究不忍收他。总之又过了几日,他已然可以下床走路了,可见祸害遗千年。
这日,徐忘云出门回来,宋多愁躺在院子里的一块木板上,挺得僵直。陈簪青一手捏了一枚银针,另一手捧着本医书,满脸肃然的对准了宋多愁额心,手下针跃跃欲试。宋多愁紧张地大汗淋漓,目光瞥到徐忘云回来,银针在头,他不敢轻举妄动,于是只好痉挛一样疯狂对他抽动着眼皮,示意徐忘云快快救他狗命。
徐忘云只当没看到,抱了胰子布巾转身而去,他出了一身热汗,正准备去河中洗个澡。
身后,宋多愁的惨叫响彻天际。
徐忘云出了村子,拐到了河边,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人在了。
这处小河离他们屋子不远,河岸上生了许多茂密的荆丛。透过层层树影,徐忘云看见河里背对他站了个影子,漆黑长发几乎盖住了他整个宽阔脊背,下半身站在水里,看不清样貌如何,只依稀能瞧出应当是个年轻的男子。
是附近的城中的居民?
暮色已至,一轮弯月冷寂悬着,将岸边潮湿岩石映得灰蒙蒙的。河面平静地没有一丝波澜,只细碎地闪着丁点月亮的余光,将那男人苍白的躯体拢在其中。
徐忘云并未在意,另寻了一处掩在石头的角落,褪去了外衫。他正要下水,那头忽闻一声响,是那男子竟正对着他转过了身。
水面终于起了一点波澜,划分成数条圆弧以那男子为中心扩散开。月色下,他眉目精致,轮廓分明,面庞生得如同名匠雕刻出的骨瓷般俊美,薄薄眼皮下镶了一双颜色极淡的瞳孔,蕴着灼灼的光,直直望向了徐忘云。
徐忘云便也看过去,却忽然觉得这张脸的轮廓很是有些熟悉。
见徐忘云看向自己,男子形状姣好的唇角勾起个笑,喊他:“阿云。”
徐忘云瞬间就知道他是谁了。
他还没来得及为萧潋意男子本相而震惊,先是觉得这声音竟也很是耳熟,一刹那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沈争?”
萧潋意微微移开了点目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是我。”
徐忘云哑然片刻,无奈道:“你一直跟着我?”
“不是!”萧潋意急急往前走了几步,带起一阵哗啦水声,“这几次真的只是巧合,隐瞒身份只是被迫,我不是……有意骗你。”
徐忘云摇了摇头,并未与他多计较。萧潋意从水中走过来,伸长了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湿淋淋的手抓住了徐忘云脚下的石头,仰头望着他道:“阿云,你是不是要沐浴?要不要下来同我一起?”
恨生
他下半身隐在深蓝水面里,肩膀宽阔,锁骨清晰,漆黑长发湿哒哒黏在他苍白胸膛上,森冷月色下,好像一条容貌俊美的海妖,引诱着过路人与他一同堕入深海。
徐忘云还不太习惯他这副样子,总觉得与他共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诡异感。闻言他退后了半步,婉言拒绝道:“不必。”
萧潋意并不强求,抬头看了他一会,又说:“阿云,你怪不怪我?”
他双手攀在徐忘云脚下的岩石上,挺大一个人,非要把自己缩成一团,小心翼翼且紧张地仰脸瞧他,竟显得有些可怜兮兮的。
徐忘云低头和他对视,看了他一会,心底想道,我怪他吗?
他爱骗人,疑心重,嘴里从没有过一句实话,他做事总有许多目的,走一步看三步,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那我怪他吗?
过了会,徐忘云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怪。”
听了这句,萧潋意忽然一把将他的手握住了,徐忘云的掌心登时被他染得湿滑一片。萧潋意眸中闪着微光,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似的,黏腻腻地喊他:“阿云。”
他将徐忘云的手拉近,珍重放在了自己脸侧,闭上眼,用面颊蹭了蹭他的掌心。
“阿云……你是全天下,最最好的人……”
徐忘云只觉自己掌心一片粘腻温热的水意,轻飘飘的一瞬即逝,像被只多情的虫子叮了一口似的。他略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指尖,说:“你先放开我……”
萧潋意却不听,抓了他的手往自己身前一带,“阿云,你想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都觉得我是个女子?”
徐忘云便被他这句话带了过去,暂且忽略了掌心中古怪的粘腻感,“为何。”
萧潋意轻笑一声,说:“我讲给你。”
“阿云,我都讲给你。”
——成武二十年,国君萧载琮那年四十七岁,储君之位却一直空着。珵王、昶王与当时的三皇子萧文瑄为此位相争正盛。当时的三人年纪都尚还轻,行事远不像如今般圆滑,搅弄出许多大小事端。萧载琮也或许是存了要看看几个儿子本事的心思,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位皇子便顺水推舟,兄友弟恭的皮下藏着的是尔虞我诈的一把刀,成日里盘算着要在何时从将谁捅个对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