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能不能不要一直拿我当借口了。”
声音越来越清晰了。我走出去,顺着声音的来由来到操场。
“是,我一直都没什么好说的,你早就把整个世界都放弃了。”我边走边说,“每次想起你都感觉很不好,好像我从小到大身体里就缺了一块,是你把我补上了,你走了便又空掉了。我也想抛下你——就像你抛下我那样往前走啊。”
今天的天好白。
“杨羽,我真的希望我能把我的脑子打开,把关于你的所有东西都割掉。这样我就不用——不用老是在问我自己做得够不够好,不用在想逃跑的时候听见你的声音,不用一次又一次哭着求你回来爱我。我是懦夫,你给我的那点爱让我忘记我自己到底是谁了,让我以为我可以有了一个可以安全的家。”
可是为什么我说了那么话,杨羽又没有回应了呢。但是我又惹她不高兴,不想和我说话了吗。
“为什么我听不见你声音了。可是我好像都知道你要跟我说什么。你要说那你这样每天坚持起床睁开眼睛看世界真是太努力了,你要说宋旧你一天天反正没什么事情你有的是时间思考为什么你的人生落到这种地步了,你要说你现在把这个工作辞了你又准备找一份什么工作呢,还是不找工作了又找人养呢?”
我跪在空无一人的操场的草坪上。
“杨羽,你为什么不在我寄生你家的时候,半天趁我睡着的时候,杀了我呢?”
“为什么呢?”
我像个不交作业的学生一样,没有去交反思。陈主任那边可能是太忙了,也没有再提过这个事情。好像就能这么安宁过下去了。只是我越来越频繁会在做错事或者半梦半醒的时候看见杨羽或者听见杨羽的声音,她总是在骂我——也许对她来说不是骂吧,她只是把客观事情说了出来,然后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结局。
比如有一次我在屋子里热鸡腿,我忘记还有这回事情了,锅也烧糊了鸡腿也成黑色的渣了。我毫不意外地听见她说“你能干好什么事情?”。我把锅扔进垃圾桶,继续坐回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打瞌睡。
于是学校的日子也过得像梦一样。我没什么人可以聊天,邱秋逐渐月份大了也早早请了产假。我开始习惯单调的生活,好像我就可以这么一直过着,不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产生什么波折。
张嘉楠回来那天,是个大晴天。她回来了也好像没有什么变化,继续一样的上课下课,好像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彻底过去了。
又是一次月考。我没有监考张嘉楠或者李澜,我安安心心坐在讲台上看着这次月考的作文题目,《我的理想》。
学校的答题卡扫描越来越快了,上午考完下午语文老师就可以改卷了。我这次改的是作文题目。没改几篇就改到张嘉楠的了。
“我想在大学学习数学相关的专业,因为在做数学题的时候一切都很安静,我喜欢这种安静的感觉。成为一个数学家也许太难了,但是我只是想离这种安静的生活近一些。”
我把张嘉楠的文章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好像这样就能更了解她一点。
“她的理想会和你、和我一样,碎得连渣滓都不剩的。”杨羽好像又来了。
“万一她随便写的呢?”我给了一个偏高的分数。
又听不见杨羽的声音了。我开始喜欢学校的作息表和时间表了,我好像一眼就可以看到头,看见我接下来几十年在这里渡过我生命大半时间的样子。我抽烟也越来越多,现在已经两天一包了,但是有时候我闻见我衣服里有烟味还是会想吐。我祈祷着我得个肺癌什么的,彻彻底底给我一个离开的理由。
“要是我也跳楼了,你说别人会不会以为我在给你殉情。”我一边抽烟,一边希望能听见杨羽的声音。
但是没有,每次我希望她回应我的时候,她总是沉默。
“我可不是为了你自杀的。”我把烟头在烟灰缸里反复碾,“但是你可以现在来解决我吗?”
结束
有学生开始穿夏季校服了。除了袖口和衣领是深蓝色的,衣服其他地方都是白色的。我觉得这是所有季节里校服最好看的一件——尽管当时我读高中的时候好像夏季校服就是这个款式的,但是我后知后觉我已经不能再穿上它了。
我去理综办公室找张志刚老师要班级材料的时候,看见他正戴着眼镜在认真研究着月考成绩的排名表。我问他怎么看得这么认真。他说他在算高二分科后可以去实验班的人员名单。
他操作电脑明显不是很熟练,只能用手指着屏幕:“我算了,我们班成绩好的虽然不多,但是他们在年级排名都是很前面的。我估计这次大概要走五、六个。”
他的手指卡在张嘉楠的名字那里,而张嘉楠名字下面就是李澜:“理科实验班的应该就卡在张嘉楠这里。”
张志刚老师“嘿嘿”笑了几下,说:“李澜留下来也好,她当班长还是很能管事的。”
“学生自己知道这个排名吗?”我一边看着资料一边问。
“他们想知道,但是我懒得告诉他们,免得有人话多。”张志刚老师把茶叶杯拧开,“宋老师,高二不知道你还教不教15班啊?你是新老师,你们语文组的主任有没有告诉你啊?”
总之高二无论怎么我都不可能再教张嘉楠了。我摇摇头,把资料清点完了就走了。我回到办公室,里面的老师也是在算着可能被分去实验班的排名。只是知道张嘉楠可以去一个更好的班之后,我有一种莫名的安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