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有虞推开门,打量着屋子,往里走去,却发现低头之处,有一枚脚印。
两人蹲下,顺着脚印往前观察,是女子的脚印,难道程寰之前回来过?
孙有虞从抽屉里翻到了一摞纸页,上面勾勾画画了许多人体穴位,旁边还写着看不懂的辽语。
霓月翻看着衣柜、箱子、桌边,起身时瞄到床榻的墙壁有几坨密密麻麻的字,她凑过去,抹干净上面的灰,发现是用石头刻上去的,反反复复刻了好多遍,刻的是程寰的名字。
不,是程嬛。
墙上的所有嬛字被打了大大的叉把,狠狠把“嬛”这个字劈掉。
程嬛?她原来叫这个名字?
霓月正思索着,原本蝉鸣鸟语的屋外不知何时寂静了下来,日光在墙上投射出一片鬼鬼祟祟的人影。
孙有虞立刻收走程寰的笔记,冲霓月做了个手势。
“有人来了。”
霓月侧身贴在墙壁,竖起耳朵听着越来越近的窸窣声,门被推开的瞬间,孙有虞立刻反手钳制来者摁在了地上。
蒙面黑衣,陌生人。
来者力大无穷,起身将孙有虞踢到了墙上,随后三个黑衣人闯进来,霓月立刻与之交手。
“别恋战!快走!跟之前城外杀咱们的是一伙人!”孙有虞见势不妙催促霓月跳窗逃走。
树林里行迹匆匆,霓月孙有虞飞速越过密林逃脱追杀。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得到大路上去,叫援兵,抓活的,老子倒要看看是什么人一直想杀我。”
程寰家在垣上村边缘,眼前一片幽静茂密林子,连个人影都没有,两人向着有光之处一路狂奔,身后四个黑衣人穷追不舍。
“妈的,这几个人怎么越跑越起劲了,不知道累吗?”
孙有虞边跑边撕着外衫一角,飞快团起了几个小布头,塞给霓月几个。
“堵上耳朵!”
从突然林子里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辽语咒文,孙有虞仔细辩听,又是那晚听到的辽语!
越想听清咒文的念词,越是觉得头疼,“坚持住!过了前面的河就是官道了!”孙有虞抓了一把草团起,堵住耳朵的功夫被黑衣人追上,迎面向他挥剑砍来。
霓月跳到河边砍断小船的缆绳,将船推下河,“快点!上来!”
孙有虞闪身一躲,往斜坡下滚去,耳朵里的草团掉了出来,“嗡嘛呢叭咪吽……”越来越清晰的念咒声传来,孙有虞拾起剑要回击,很快发现这是个悖论,听见咒声就站不稳,想反击必须站稳,想找东西堵住耳朵,但稍微放松就会被砍死。
这是把他往死里逼啊!
霓月飞上岸抵挡着一众杀手,孙有虞四处寻找念咒的人,岂料身后黑衣人拉满了弓,“嗖嗖嗖!”利箭飞射过来,孙有虞以树为掩体接连躲过暗箭,一把拽过霓月推她上船。
“啊!”孙有虞正要跳过树桩时,利箭突然射中左肩,巨痛传来,孙有虞捂着肩膀跌进河中,水浪冲着船上的霓月滑到了悬崖边,接二连三的箭飞射进河里,只见水面泛上一团鲜血,孙有虞不见了踪迹。
“孙有虞!”
刑部停尸房。
郭棋的尸体瘦弱不堪,仿佛只剩下皮包骨,僵硬惨白,眼睛里还有着一条黑影。
仵作已经尸检完毕,确认是饥饿致死,生前没有受过其他伤害,卫聿川站在郭棋尸体面前,怔怔地看着这个刚刚二十岁的人,顿觉无力,他塞给尉迟敬那叠从斋舍找出来的欠款契贴,“郭棋欠了翰林院几个官员一千两银子,大抵是朝廷的工事需要他的研究,翰林院的人相中了他要他参与,约定郭棋只为他们所用,待事成之后会向朝中举荐郭棋,为他通过科举考试添砖加瓦。但工事之复杂岂是一个书院的年轻学生能覆盖的?郭棋研究受挫,赶不上朝廷工期,他们就要他赔款,而实际上,他们也没有把郭棋举荐给任何人。”
“血包,郭棋就是血包,顶着官僚和课业的压力艰难生存,人总得吃饭,过不下去了有人就去倒卖书册、交易经世文化方略,尝到甜头就再也不做学问了,一直把持住本心的人就沦落个郭棋的下场,看样子程寰或许也曾经是血包,她在营造一个前无古人的神秘器物,郭棋知道她在做什么,似乎已经快造出来了,程寰大肆散布的那些书页,若是能全部收集,找个能看懂的人,或许能知道她接下来要干什么。”
“我想不通的一点是,从霸州到汴京,程寰这么大张旗鼓是为了什么?若她受辽人指示散播机密,蛊惑人心,歪曲三观,但她的这些书无法评判定罪,写得都是未曾发生过的,无法求证的东西。”
“汴京城我们机宜司的人举步维艰,我把查到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你了,你能抓到程寰吗?能不能查出背后的一切?”卫聿川看着尉迟敬,饱含期待与寄托。
“没查到她勾结辽人的证据?”尉迟敬抬手示意仵作收官尸体,语气冰冷,带部下走出停尸房。
“你就这么确信她叛国?”
“这不是你们机宜司分内的事吗?”尉迟敬抬眸质疑卫聿川,“怎么犯人还没抓到,先共情上了?你这业务水准,很难不让人揣测机宜司都招的是些什么人。”
卫聿川龇着牙,与公与私都很想给尉迟敬这张冷面臭脸一拳。
出了刑部,邓玄子正在公正廉洁的匾额下望着前方思索着什么,卫聿川出来迎上他,“走吧,郭棋这条线索断了,还得去找程寰,得尽快找到她,季铎已经走在我们前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