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要在金风细雨楼待一辈子么?”顾惜朝震声道。
戚少商低头看着王小石,显然心中也满是纠结。他是江湖人,他没有忘记,他当初就是要等王小石回来,再回到他的江湖去。可是他如今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否放得下了。
但是他至少看清了一件事。
不知为何,无论如何,兜兜转转二十年,自己和顾惜朝,依然不是一路人,来时殊途,去时也竟难同归。看不起江湖的他发现是自己融不进,而游戏江湖的他如今也觉得有些厌倦。
说江湖,何处是江湖?
“三年。”顾惜朝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我给你三年。我在北边等你三年。”
“三年?”
“三年足以让王小石恢复九成功力和身体。三年之后,你若不来,我们便就此分道,各自安好。你若是来了,我们便隐姓瞒名,浪迹天涯,逍遥此生。你自己抉择。”
顾惜朝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从腰间解下“逆水寒”,拔剑出鞘,在自己鬓角一划。一缕他的卷发落下来,被他接在手中,缠在剑穗上,随后把剑递给了戚少商。
“以此为证,戚少商。你生日那天,我们在灵隐寺发过誓的,此生不渝。我没有后悔过,你也不许言而无信。人生还有多少个二十年?我们都等不起了。”
他转身离去。
戚少商握紧了手中的“逆水寒”。
一切因它而起,终究也要因它而结。
他在王小石的床边坐下,细细抚着顾惜朝缠在剑穗上的发丝。他才发现这早已不是青丝了,其中夹杂着不少白发。
他们明明都等不起了,可是他还是愿意等他三年。
他听见竹楼楼梯的吱呀响声,终于起身追了出去。顾惜朝正下楼梯到一半,楼底依然是无数的药炉,他的半个身子已经陷入了苦涩的烟雾之中。
“顾惜朝!”他喊。顾惜朝回头了。
戚少商说,“给我写信。我会回信的。”
顾惜朝笑了笑。他看上去有些满足,又有些落寞。
“侠义”二字几斤几两,他花了半辈子才掂量清楚。
光风霁月也好,遭人唾弃也罢,顾惜朝到头来,只是一个不服输的人而已。戚少商就在楼上注视着顾惜朝的青袍走入白雾之中,好像一个被阳光照散的陈年旧梦,消失在视野之中。
“少商:
见字如晤。
纵频频传书,仍难解相思。山高水远,唯愿君安。
宋金议和之事,我亦有耳闻,不愿多言。天下大势如此,我等又能如何?清楚如王小石,想必他早已明白。金风细雨楼何去何归,你不必太过担忧。
此地一切照旧,我写信时正是春猎之日。思思与烁儿不愧是马上夫妻,捕得不少猎物,拔得部中头筹。不过他们也照旧与众人分食。阿尔沙兰亦与其他蒙古女子纵马草原,好不快活。只我无意出猎,仍是窝在帐中教那些小孩读书习字。而他们哪里坐得住,我禁不住他们相求时,偶尔陪他们去外头看看。草原如海,的确让人顿觉。心旷神怡。待你归来,想必你也有意与他们一争高下,出尽风头。蒙古人不问出处,最景仰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