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是一场赌博。
他们之间还横陈着血肉断肢,暗红色的鲜血在骄阳的照射下,泛出艳色的光彩。在这混乱与狼藉之中,周遭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
颜鸢忽然道:“法师们念再多的经文,积再多功德,他们应该也不敢跟先皇和先祖们抢吧。”
她不知道楚凌沉的恩人故友们是谁,有着什么样的身份,对他有多大的恩情,但是这里是皇陵,是他晏国的龙脉所在,若是真有亡魂,谁又敢在先皇面前造次?
只怕他给的东西,他们未必敢收。
楚凌沉忽然一怔。
颜鸢转过头望向山上的白色缎带:“陛下方才其实猜对了,颜鸢是杀将之女,确实不信鬼神。”
她沉默了片刻,才轻道:“但我会念往生咒。”
这是她唯一会的经文,曾经在每一场战役之后,都难免会念上几遍。并非因为相信真的有一个九泉之下的世界,只是想要那些从此别去的人,能够有人送别。
没有想到,如今竟成为了她最后保命博弈的赌注。
楚凌沉静静地盯着颜鸢。
寂静僵持间,他眼眸中的暗潮终于一点一丝地褪去,只留下一点淡淡的微光,眼神如旷野。
“好。”
轻缓的嗓音响起。
楚凌沉的眼睫落下,肩膀微垂。
竟有一丝无法言说的柔软。
真是不开窍!
颜鸢知道,自己可能赌赢了。
这么长久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感觉自己真真切切地触碰到了楚凌沉的软肋。
他低着头,身上戾气尽退。
就像猛兽露出柔软的肚皮。
她适可而止,缓缓阖上了眼睛,当下就在心里默念起了往生咒。
山峰的白色缎带,在风里飘扬。
骄阳洒下万丈光芒,照得颜鸢身上暗红色的朝服泛出灼眼的艳色。
颜鸢不知道楚凌沉口中的恩人究竟是谁,是男是女,就像她不知道沙场上倒在自己身边的战友姓甚名谁,有着什么样的灵魂。
草木凋零,活人故去。
她愿意为他们送别。
山风不知何时静止。
颜鸢不知道自己默念了多少遍往生咒,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匆匆向她走来的宫人。
“方才圣上有旨,命奴才们切莫打扰。”
宫人见她终于停下了念诵,上前扶住了颜鸢的手腕。
“娘娘,天色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娘娘可还站得住?奴才们为娘娘准备了轿辇,就在这陵寝之外。”
颜鸢这才发现,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楚凌沉早已经不知去向,偌大一个皇陵就只剩下几个宫人还在原地等候着她。
颜鸢点点头。
她已经站了一下午,确实有些腰酸背痛了,于是顺从坐上了皇陵外的辇车,一路被宫人们抬回了山脚下的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