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鸢早知父亲安排了一位大夫随侍,本来以为是个老嬷嬷,没想到竟是个年轻女子。
颜鸢点点头,目光转向年轻的那一位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长得弱柳扶风,指尖细白,眼睫低垂,声音也像是春风般羸弱。
她说:“奴婢叫徐婉,祖籍江南,出身绣庄,擅女红,通诗文与琴艺。”
颜鸢:“……”
所以老头子是怕她一介武夫在宫里露馅,特地配了个真正的名门淑女补缺吗?
颜鸢站在原地沉默。
叫徐婉的小美人久久没有等到回音,头埋得更低了:“奴婢……奴婢无大才,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她的声音如蚊呐,越来越小,到最后俨然是带了哭腔。
颜鸢从小就被老头逼着习武练剑,后来又混迹军营,哪里见过这等真正的柔软无骨,顿时只觉得自己好像是做了不得了的错事,连连补救:“无妨,刺绣女红当然也是大才,往后我在宫中度日,还需要你从旁协助。”
她说得情真意切,那小美人总算是挺直了肩膀,抬起头来盈盈笑了。
颜鸢松了口气,转身交代宫中管事:“替这位婉姑娘和尘娘安排住宿,带婉姑娘去先行休息。至于尘娘——”她转身面向尘娘,“你跟我来。”
很多事情终究是躲不过去的。
既然躲不过,那就宜早不宜迟。
皇帝既然是病了,她这个做皇后的去探望也是应该的。带上尘娘,望闻问切起码能做其三,正好探一探他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她带着尘娘与小鱼换了一身衣裙,随后出了望舒宫。
一路上太监在前边引路,辇车缓缓前行,一路上迎面撞上了不少侍卫与宫女。他们个个都低着头,脸色微妙,行礼的时候满脸的诚惶诚恐,颤颤巍巍道:“叩见娘娘千岁。”
小鱼不太习惯这样的礼节,一路上别扭得很,扯着心颜鸢的衣角小声问:“小姐,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探一探圣上的病。”颜鸢道。
小鱼张了张口,心里有许多话想说,却不忍说出口来。
就在今天早晨,颜鸢去太后宫中的时候,她早已经在宫里听了诸多的传闻。那些传闻一条条一道道都是戳着颜鸢的脊梁骨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望舒宫的热闹,可眼前的主子看起来脸色平静,眼神清明,一副对眼下局面全然不知的模样。
“娘娘……”
有没有可能圣上根本不是病了,是专程给您和侯爷下马威?
她拧着眉头,想开口又不忍让颜鸢上心,几次三番犹豫之下,乾政殿巍峨的宫门已经出现在了眼前。
再想开口,为时已晚。
探望
皇帝楚凌沉的住处名曰乾政殿,位于整个宫廷的正东方,此时已到午后,明亮的阳光落在门前巍峨的匾额之上,令人忍不住新生肃穆之感。
殿门口的守卫也颇为森严,看门的侍卫见了颜鸢,规规矩矩行了礼,却没有让开路来,而是僵硬道:“御医院的穆太医正在为陛下行针,陛下眼下不便见任何人,请娘娘见谅!”
颜鸢想了想,道:“我也算任何人么?”
侍卫跪在颜鸢面前:“属下也是听命行事,请娘娘恕罪!”
颜鸢想了想道:“我带了民间的名医,能否请示下圣上是否允许名医入内面圣问诊?”
侍卫道:“请娘娘恕罪!”
颜鸢问:“那请问那位穆御医何时可以行完针?”
侍卫道:“请娘娘恕罪!”
他明明是铁骨铮铮,脸色却已经铁青了,显然是已经被叮嘱过拦路的说辞,以防说多错多。
颜鸢勾了勾嘴角:“明白了。”
她虽然早就知道皇帝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甚至激烈反对,也知道自己入宫之后的处境大约是不会如鱼得水的,不过从新婚之夜到如今,连皇帝的面都没有见到,倒是从未想过的。
看来楚凌沉对她这个硬塞上门的皇后真是憎恶至极,就连面上的和睦都懒得装了。
可惜了,她虽愿意成人之美,但是她的东家等着看她行事。她这个对皇帝“一见倾心”,而后“痴恋数年”,才终于圆满嫁进宫的模样还是要装一装的。
颜鸢抬起头,望向匾额上的洒金匾额,定神看了一会儿轻道:“我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么?如果穆御医出来,也好询问病情。”
侍卫大约是没有想到她脸皮不薄,一时间愣了。他张了张口,僵硬道:“……可以。”
颜鸢小声道:“多谢。”
她说完便转过了身,慢悠悠朝外走了十几步,在乾政殿的门口找了一处不碍眼地方站定了。
“娘娘……”小鱼纠结着整张小脸都拧成了一团。
乾政殿门口的侍卫一动不动,余光落在颜鸢的身上,眉头皱得更紧:若她执意闯门,他们倒有理由强行阻拦,可是她站的地方不远也不近,实在也算不上殿前滋事……
眼下这局面,他们该怎么回禀圣上?
总不能真的驱逐皇后娘娘吧?
守卫一筹莫展间,颜鸢已经找到了门前唯一遮阴的地方,舒适地眯起了眼睛静静等候。
这便是她坚持要吃过午膳再出门的原因了,她有的是时间与精力,在乾政殿门口装成一块痴情凄凉的望夫石。
彼时正值午后,阳光恰好,温暖地照拂在她身上,她吃饱喝足,身上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