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奶,住在山脚下的那家人又吵架了,那家阿爹偷寡妇,阿奶,寡妇也能偷吗?”
“你这小人儿,怎么连这都知道,那家人住得这么远,你听谁说的?”
“听小麻雀说的啊,那家人总是吵架,燕子都不在他家筑窝了。”
阿奶失笑,却不在意,真是个孩子,说的都是孩子话。
阿奶轻拍着小孙女,轻轻哼着一支叫不上名字的小曲儿,睡意袭来,女童的意识开始模糊,一股淡淡的香味飘进来,不是阿奶身上的皂角香。
女童说道:“阿奶,有香味,你闻到了吗?”
阿奶打个哈欠,轻轻拍着她:“屋里熏过蚊香,味道还没有散尽呢。”
女童想说,这不是蚊香的味道,阿奶你的鼻子又堵了。
可是她的眼皮如有千钧重,呢喃了两句便进入了梦乡
女童是被惊醒的,她睡觉一向很沉,有一次阿爹带她去看大夫,道路坎坷骡车颠簸,她却睡了一路,醒来时已在大夫家中。
可是今天她却醒了,四周漆黑,杂乱的脚步声、衣服与竹叶碰触发出的磨擦声,这里不是她的家!
一条有力的手臂箍在她的腰间,她被那人挟在腋下,在竹林中匆匆而行。
女童虽然自幼在竹西塘长大,但是因为眼睛的缘故,除了去看病,她平时很少有出门的机会,但是她知道,这里肯定已经离她家很远了,她家附近没有成片的竹林。
她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因为失明,让她有了超出常人的嗅觉和感知。
她闻到了那人身上的血腥气!
这不是杀鸡杀鱼的味道,这是人血,杨大夫祖孙受伤的时候,她闻到过这种味道,这是人血的味道!
她伸手摸索,入手冰冷坚硬,却有蜿蜒的纹路,她沿着纹路一寸寸摸索,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这让她感到害怕。
这是哪里?
她和阿奶睡在一起,可是现在,她在哪儿,阿奶呢?
她正要开口喊阿奶,一只有力的大手无声无息落在她的头上,她再次陷入混沌之中。
挟着她的男人松了口气,那迷药很厉害,没想到这小女娃竟然中途醒来了,差一点就露馅了。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说话声:“阿四,你怎么才过来?”
叫阿四的男人忙道:“在床底下发现了一个小孩,想来是那老太婆没被迷晕,听到动静把这小崽子藏到床下了。”
阿四说着话,脚步不停,与前面的男人越来越近,那男人问道:“还有一个?也对,那家有个小瞎子,我说怎么没看到呢,掐死了吗?”
阿四说道:“掐死了,和她爹娘一样睡着觉就上西天了。”
对面那人笑道:“难怪主上总说阿四细心,若不是阿四,今天差一点就漏下一个活口。”
阿四忙道:“二哥过誉了,哪里就会漏下活口了,顶多就是阿四再回去一趟把人宰了,阿四是给自己省力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把女童高高举起:“一个瞎子,活着也是受罪,早死早投胎,找你爹娘去吧。”
他的手一松,女童的身体便被扔进提前挖好的坑里,落下时一片温软,垫在她身下的,是她那刚刚死去的父母亲人
几个人一起动手把坑填上,又用脚把新土踩实。
“阿四,还是你最细心,你留下善后吧,做得干净些,让这里的人都以为他们一家跟着姓杨的一起走了。”
“阿四领命!”
……
几人翻身上马,阿四冲他们挥挥手,回头看一眼那片已经被他们踩实的新土,转身向来时的方向飞奔。
无星无月的夜晚,黑暗如潮水般涌动。
阿四回到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院子,打开门窗,把残留的迷药味道连同血腥气尽数散去,把屋里的家什摆设归整妥当,就连青砖上的血迹也洗刷干净。
最后,阿四锁上大门,扬长而去。
小院里一片安静详和,只有那受到惊吓飞走的夜鸟才知道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杀戮。
天将蒙蒙亮时,下起了雨,雨打竹叶,洗去尘埃,也将一切秘密掩盖在氤氲烟雨之中。
阿四仰起脸,任凭冰凉的雨丝落在他的脸上。
他喜欢这种感觉,似乎这样就能将从里到外的污浊荡涤而去。
这一刻,他的内心平静安详,他想起那个小小女童。
他没有像对待她的亲人一样把她杀死,而是在她昏迷不醒时把她活埋了。
阿四认为,让被杀之人毫无痛苦地死去,便是日行一善。
阿四的心情难得地愉悦起来,果然,行善令人快乐。
雨越下越大,阿四决定回到埋尸的地方看一看,在上面压上几块石头,避免坟坑塌陷露出尸体。
阿四一向心细如发。
这次的任务,活不能见人,死不能见尸,要让所有人以为那个大夫连同收留他的那家人没有死,他们只是出远门了。